芦苇荡中，夜风带着水汽和焦糊味吹过。苏澈的决定让林知理心头一紧。
“天亮前？就我们两个？”林知理压低声音，难掩惊愕，“总督府现在必定戒备森严，钱益也已知晓我们的目标，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苏澈语气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钱益虽然猜到了部分，但画舫起火，他需要时间善后、安抚宾客、向范明承解释。这是他防备最混乱，也是我们唯一可能钻空子的时机！一旦他稳住局面，调集人手彻底封锁库房，我们就再无机会！那批证据可能被立刻转移或销毁！”
他盯着林知理，眼神灼灼：“钥匙印模在你手上，我们可以立刻复制出钥匙。我知道一条通往库房后墙的隐秘路径，避开主要守卫。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林知理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苏澈说得有道理，混乱确实是机会。但风险也巨大到难以承受。她看着苏澈那近乎偏执的眼神，忽然问道：“苏大哥，拿到证据之后呢？我们如何脱身？你想过吗？”
苏澈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拿到证据，揭露往生阁和玄鸟的勾当，为白芷姑姑和无数死难的青鸾族人报仇，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脱身……见机行事！”
林知理的心沉了下去。苏澈的回答充满了赴死般的悲壮，却缺乏可行的退路。他仿佛被仇恨和使命冲昏了头脑，只求达成目标，不计后果。
“不行，太冒险了。”林知理摇头，“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至少要有接应和退路……”
“没有时间了！”苏澈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焦躁，“知理，这是命令！我是青鸾使，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难道你不想为你母亲报仇了吗？！”
命令？林知理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苏澈，心中警铃大作。他此刻的表现，与之前那个沉稳、谨慎的守护者判若两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扬州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那是官府召集人手、宣告紧急事件的信号！紧接着，隐约可闻兵马调动和街道戒严的喧哗声！
画舫事件的影响开始发酵了！
苏澈脸色剧变：“来不及了！他们开始行动了！知理，不能再犹豫了！”
林知理也知道形势危急，容不得再从长计议。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疑虑。此刻，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信任苏澈，冒险一搏，或许是唯一的路。
“好！我去！”她终于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苏大哥，我们必须约定，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保全自身为上！这是……我母亲信中所嘱！”
苏澈闻言，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依你！”
两人不再耽搁，趁着夜色，如同两道鬼影，沿着苏澈所说的隐秘路径，向漕运总督府潜行。
路径确实隐蔽，多是无人小巷、废弃宅院甚至一段地下排水渠，巧妙地避开了主要街道上明显增多的巡逻兵丁。苏澈对扬州城的熟悉程度，远超林知理的想象。
很快，他们抵达了总督府高大的后墙外。这里靠近库房区域，守卫相对稀疏，但暗哨的位置苏澈也一一指出。
苏澈从怀中取出根据印模快速赶制出的钥匙，递给林知理，低声道：“库房东侧有一扇供小吏出入的侧门，守卫每半柱香交叉巡逻一次，我们有不到二十息的时间开门进入。我在这里吸引前面守卫的注意力，你趁机过去开门！进去后，直接上二楼，最里面那间标注‘丙字柒号’的架阁，就是存放永丰粮行相关卷宗的地方！”
计划简单而冒险。林知理握紧冰冷的钥匙，点了点头。
苏澈深吸一口气，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向另一个方向。片刻后，那边传来了轻微的、仿佛瓦片落地的声响。
“什么人？！”前方的守卫立刻被吸引，低声呼喝着向声响处围拢过去。
就是现在！
林知理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窜出，直奔那扇侧门。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门开了！
她闪身而入，迅速将门虚掩。库房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苏澈描述的方位和超强的记忆力，摸黑向楼梯口走去。
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终于，她来到了二楼，找到了那个“丙字柒号”架阁。上面堆满了卷宗。她快速而无声地翻找着，心跳如擂鼓。
找到了！一个标注着“永丰粮行丙辰年至戊午年往来细目”的厚重卷宗袋！
她心中一喜，正欲取出，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楼下入口处，那扇她刚刚进来的侧门，不知何时，又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模糊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潜入库房，并且，正朝着楼梯方向而来！
不是苏澈！苏澈应该在门外制造混乱并望风！
是谁？！
林知理浑身汗毛倒竖，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架阁的阴影里，手中紧紧握住了短匕。
那黑影上了楼梯，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也停在了“丙字柒号”架阁前！
月光透过高窗的缝隙，短暂地照亮了来人的侧脸。
林知理的瞳孔骤然收缩——
竟然是他！
(第3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