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盒在储物袋里又震了一下,陈玄猛地睁开眼,右手按向腰间。他没有动,只是呼吸停了一瞬,随即恢复平稳。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床沿的木纹上,映出一道浅灰的线。他缓缓松开手,掌心有汗。
天还没亮透,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两名执事弟子站在院外,声音冷淡:“陈玄,宗门召你议事。”
他起身穿衣,将残卷贴身收好,玉盒放在最内侧的暗袋中。走出房门时,天边刚泛白,山风带着湿气吹过衣角。两名弟子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也不看他。
议事厅在主峰大殿深处。石阶宽而长,两侧立着石雕灵兽,每十步便有一名守卫。陈玄一步步往上走,脚步很稳。他知道这一去不是问功,而是问责。
大厅已坐满长老。紫金道袍整齐排列,胸前灵兽图腾各异。刑律长老坐在正中,面容肃然,目光如刀。功法长老靠左,神色平静。外务长老在右,低头翻阅竹简。其余长老或闭目,或低语,气氛沉得像压了石头。
陈玄被带到堂下,立于中央空地。地面刻着阵纹,隐隐有压制气息的作用。他站定,双手垂落,头微低,却不低头。
刑律长老开口:“陈玄,血色秘境试炼已毕,你在其中行踪异常,持有魔道残卷,与正道弟子冲突,致多人重伤。此事需当面查证。”
陈玄不答。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刑律长老继续道:“据报,你深入地下遗迹,开启封印之门,引动魔气波动。此举已触宗门禁令。更甚者,你修习《血河魔经》残卷,以精血为引,走火入魔之相明显。此等邪术,岂容存于我玄霄宗?”
他说完,右侧几名长老点头。一人冷声道:“魔道功法,沾之即污。无论缘由,皆应废功逐出。”
左侧功法长老抬眼:“且慢。试炼本为历练生死,危机四伏。他能从噬金蚁巢脱身,破封印、得残卷,又在围攻中存活,足见手段非凡。若非有过人智勇,早已陨落。此时不奖反罚,岂不让后来者寒心?”
“智勇?”刑律长老冷笑,“他是靠魔功才活下来的!那残卷吸食血气,与神魂相融,分明是魔头夺舍之兆。若放任不管,日后必成祸患。”
“可他曾救王师兄。”一名年轻长老低声说,“碎命牌裂痕走向不对,确有隐情。”
“证据何在?”刑律长老厉声打断,“仅凭猜测,就想为魔道开脱?”
“我不是为他开脱。”那长老抬头,“我只是说,此事尚未查明。残卷与他共生,强行剥离会伤及性命。若他真有意害人,何必现身营地?大可藏匿不出。”
这话一出,厅内安静了一瞬。
刑律长老盯着陈玄:“你为何不逃?”
陈玄终于抬头,直视对方:“逃了,就是真有鬼。”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
几位长老眼神微动。
刑律长老冷哼:“巧言令色。你可知私自接触魔道遗迹,按律当废修为、打入地牢三年?”
“我知道。”陈玄说,“但我进入之地,并非人为修建。石门符文与藏经阁禁地一致,玉盒共鸣,说明两者同源。那地方被人封印多年,蚁后守护,残魂阻拦,都不是为了藏宝,而是为了镇压什么。”
他顿了顿:“我不是主动去找它。是它选了我。”
大殿再次静了下来。
功法长老缓缓道:“你的意思是,那遗迹另有隐情?”
“是。”陈玄点头,“正道弟子抢夺残卷,是因为怕它现世。但他们不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残卷,而是封印一旦破裂,里面的东西会出来。”
“荒谬!”刑律长老拍案,“你一个杂役出身的预备弟子,竟敢妄言宗门禁地之事?那符文乃上古遗存,岂是你能解读的?”
“我没解读。”陈玄平静地说,“但我试过十七次突围,炸塌通道;我在识海被残魂撕扯时,用精血激活封印反制。这些经历,不是编的。你们可以查证。”
“查证?”右侧长老讥笑,“你说十七次模拟?谁信这种话?莫不是走火入魔,生出幻觉了吧?”
陈玄不再解释。他知道有些人不会信,也不需要他们信。
他只是记住了说话之人的脸,还有胸前那只衔剑的鹰。
这时,外务长老合上竹简:“目前确实无实证证明他主动作乱。执法队核查未果,残卷又与其神魂相连。若贸然处置,恐惹非议。”
“那就留他在宗门监视?”刑律长老怒道,“万一他哪天失控,血洗外门怎么办?”
“那就加一道禁制。”功法长老提议,“在他经脉设封印锁,日常由专人监察灵力波动。既保安全,也不枉其战绩。”
“不行。”刑律长老断然拒绝,“魔道之根,必须斩断。今日纵容一人,明日就有十人效仿。我提议,立即收缴残卷,废其修为,押入地牢待审。”
“不可!”功法长老起身,“他若真想作乱,昨夜便可逃离。但他回来了。这说明他还信宗门。我们不能因偏见毁掉一个有潜力的弟子。”
两人争执不下,其他长老也纷纷开口。支持处罚的认为魔气沾身必除之,主张宽待的则强调试炼本就凶险,存活者理应嘉奖。争论越来越激烈,声音一层盖过一层。
陈玄站在原地,听着每一句话,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发现,凡是胸前有猛兽图腾的,多主张严惩;而绣灵禽或瑞兽的,则倾向于观察再决。这不是简单的对错之争,而是权力与立场的博弈。
他低头,借整理袖口的动作,指尖悄然划过掌心。一丝极细的血线渗出,瞬间被皮肤吸收。血河凝气流转一圈,确认秘法仍在掌控之中。
这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不是口舌之争,不是他人怜悯,而是实力。
他抬起头时,目光扫过刑律长老。
那人正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半分宽容。
陈玄收回视线,静静等待。
他知道,这场议事不会今天结束。但他也不会退。
残卷不会交。
路也不会回头。
有人站起来说:“既然无法达成一致,那就请掌门定夺!”
刑律长老沉声回应:“掌门闭关冲击境界,三月未出。此事紧急,不能拖延!必须当场决议!”
“那便投票。”功法长老淡淡道,“九位长老,过半即可定案。”
众人沉默。
片刻后,外务长老开口:“我支持监察,暂不处置。”
“我也支持。”另一人附和。
“我反对。”刑律长老第一个举手,“必须立即清除隐患。”
“我附议。”右侧两人同时抬手。
支持与反对各占四人,只剩最后一人未表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位年长的长老身上。他一直闭目养神,此刻缓缓睁开眼,看向陈玄。
“孩子,”他问,“你真的不怕吗?”
陈玄看着他:“怕。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长老微微点头,举起手:“我支持暂察。”
五比四。
决议成立。
刑律长老脸色铁青:“好,很好。你们放虎归山,将来别后悔。”
他猛地站起,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其他支持处罚的长老也随之离开。大厅瞬间空了一半。
剩下的几位长老看向陈玄,目光复杂。
功法长老开口:“从今日起,你受宗门监管。每日上报灵力状态,不得擅自离宗。残卷仍由你保管,但若发现异常,立刻收缴。”
陈玄低头:“我明白。”
“回去吧。”外务长老挥了挥手,“好好调息。接下来的日子,不会轻松。”
陈玄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
阳光照在石阶上,有些刺眼。
他走下第一级台阶时,储物袋中的玉盒忽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震动,比之前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