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沉，仿佛踩入虚空裂口，叶无痕的身影瞬间被拉入一片灰白。
他未倒，未退，只是稳住身形，双瞳扫视四周。十二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围成圆阵，静立不动，眼神却各不相同——有冷漠，有狂怒，有悲悯，有杀意。他们脚下无影，唯有他足底映着淡淡轮廓。
“谁才是真正的吞噬者？”十二道声音同时响起，如回音叠响。
叶无痕不答，只将目光落在掌心。那道由龙葵祖龙之血画下的符印仍在，微热未散。他记得她昏迷前指尖划过他掌纹的触感，那一瞬的灼烫，比任何法则都更真实。
“你们没有心跳。”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冷，“连呼吸都没有。”
话音未落，最前方一道镜像猛然暴起，直扑祭坛边缘的虚影——那是龙葵残存的意识投影，如烟如雾，静静漂浮。镜像张口一吸，那缕气息瞬间被吞入体内，其双瞳骤然燃起冰火漩涡，经脉鼓动，气息节节攀升。
“我比你更懂怜悯。”镜像开口，声如本尊，“所以我更强。”
叶无痕瞳孔一缩。那一瞬，他竟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动摇——那是在坠龙渊底，面对魔帝残影时的迟疑，是抱着龙葵时不敢睁眼确认生死的恐惧。
但他笑了。
“怜悯是弱点。”他反手将掌心血符按入胸口，剧痛炸开，识海轰鸣，“而我，早已吞下它。”
血符入体，一股滚烫之力自心口炸开，顺着经脉奔涌。冰火双瞳同时暴涨，左眼寒霜凝结成网，右眼雷火化作长鞭，横扫而出。三道镜像被击退，身形晃动，竟在空中留下残影。
“你们只是碎片。”叶无痕一步步向前，“被心魔拼凑出来的残渣。”
“是吗？”另一道镜像冷笑，抬手凝聚出一柄冰刃，刀锋竟与他曾在古阵中使用的分毫不差，“那你告诉我，这冰魄法则，是谁教你的？”
“风卷残云！”又一道镜像低喝，身形化作旋风，竟是他三年前在北境雪原所创的身法。
“噬魂链！”第四道镜像手腕一抖，黑光缠绕，链条嗡鸣。
叶无痕瞳孔微颤。这些不是模仿，是复刻。每一招，每一式，都源自他亲手吞噬、炼化的法则。可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些力量，只属于他。
“你们吞的，不是我的力量。”他低语，双瞳猛然收缩，“是心魔的饵。”
他不再防御，任由一道镜像扑来，冰刃直刺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他右手骤然抬起，本源之瞳暴睁，逆向追溯那冰魄之力的源头——
一丝黑气，缠绕在法则核心。
“果然。”他冷笑，“你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我的本源，而是污染过的残渣。”
他左手成爪，猛然插入那镜像丹田，五指一收，硬生生将那股黑气剥离。镜像惨叫，身躯崩裂，化作灰雾溃散。而那被剥离的黑气，却被他掌心血符一吸，纳入体内。
刹那间，冰火双瞳炽亮如日。
“原来如此。”他抬头，目光扫过剩余镜像，“你们越强，越暴露他的痕迹。”
心魔之主就站在最远处，未动，未言。他身着叶无痕前世巅峰时的白衣，手持染血青铜面具，左眼燃烧着母亲临终时的微笑，右眼淌着被至亲背叛的血泪。那张脸，是叶无痕从未见过的自己——强大，冷酷，却又被执念彻底吞噬。
“你杀一个，便多一分怀疑。”心魔之主终于开口，声音如刀刮骨，“你如何确定，自己不是另一个镜像？”
叶无痕未答。他只是抬起手，将那股被吞噬的污染之力在掌心凝成一点黑芒。黑芒跳动，竟与心魔之主的气息共鸣。
“我杀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像我。”他缓缓握拳，黑芒炸裂，“是因为你们，都不是我。”
他猛然踏前一步，双瞳九重漩涡全开，本源之瞳深处，一股无形之力席卷而出。剩余镜像同时震颤，动作迟滞。他如鬼魅般穿梭其间，一掌印出，吞噬冰魄；一脚横扫，剥离风卷；一指点眉心，夺回雷火。
每一击，都像是在撕下自己身上一块腐肉。
镜像接连崩解，化作黑雾倒卷而回，尽数涌入他体内。他的经脉在燃烧，识海在震荡，可那股源自血符的灼热，始终稳稳压住混乱。
最后一道镜像跪地，抬头望他，眼中竟有泪光。
“你真的能承受这一切吗？”那镜像轻声问，“痛苦，背叛，孤独……你真的不怕，终有一天，变成我？”
叶无痕俯视着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怕。”他低声道，“但我吞了怕，也吞了你。”
掌落，镜像湮灭。
心魔之主终于动了。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与叶无痕一模一样的脸——却更苍老，更疲惫，仿佛承载了百世轮回的重量。他手中浮现出一块残片，九重天门的纹路在上流转。
“若我才是你真正的终点。”他低语，“你又算什么？”
空间骤然扭曲，灰白开始崩裂。一道钟声自虚无轰鸣而至，起初微弱，转瞬如雷贯脑。叶无痕双耳溢血，膝盖微弯，却未跪下。
“三天后，我将归来。”心魔之主的声音在钟声中回荡，“届时，你将亲手打开九重天门，迎接真正的毁灭。”
叶无痕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识海深处，母亲哼唱的童谣忽而响起——那是他五岁那年，雪夜里唯一的暖意。
可下一瞬，心魔之主也开始哼唱。
同样的调子，同样的节奏，甚至连气息的停顿都分毫不差。
“你连记忆都能伪造？”他低吼，双瞳几近涣散。
“我就是你的记忆。”心魔之主逼近一步，“我是你不愿面对的全部。”
叶无痕踉跄后退，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那钟声不只是来自外界，更在体内共振——仿佛他的心脏，正与某种古老存在同步跳动。
他低头，看向掌心血符。
那血丝仍在跳动，带着祖龙血脉的余温。
他忽然想起龙葵曾说过的一句话：“血比记忆更真。”
他闭眼，将血符覆于左眼。
冰火双瞳九重漩涡全开，本源之力如洪流倒灌识海。他不再压制那股混乱，反而主动撕开所有封印——魔帝残影的低语、坠龙渊的钟声、苏璃月的死劫、萧红绫的铃声……所有被他强行吞下的记忆与情绪，尽数释放。
“我不是你。”他低语，声音如刀出鞘，“也不是他。”
他猛然抬头，双瞳如焚世之火。
“我是那个从废体爬起，吞尽背叛与痛楚，仍敢踏出这一步的人。”
本源之瞳轰然爆发，九重漩涡化作吞噬之口，将心魔之主释放的所有幻象本源尽数吞下。心魔之主的身影开始崩解，可他的笑声仍在回荡。
“你逃不掉的……”
钟声达到顶峰，天地震颤。
叶无痕立于崩裂的镜面之前，灰白空间寸寸瓦解。他未动，亦未退，只将染血的手掌按向胸口。
“我，即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