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换了身衣裳又原模原样丢回给了遇翡,遇翡只得冷哼一声表示不满,“你说我铤而走险落一子险棋,那么你呢?”
空城计,多疑之人必是反反复复,可若是思想简单的,从不多想的,等同唱戏给瞎子聋子。
“本是谨慎人,奈何嫁鸡随鸡,”李明贞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眸光柔和至极,“怎么办呢?”
遇翡:……
被李明贞的眼神望得很不是滋味,下意识便偷偷摸摸正了正脊背,仿佛挺直了背,便能撑起一条能抵挡千军万马的城墙。
挡下区区一个李明贞,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认为,”她清了清嗓子,像是缓解喉间的不适感,“姑苏之行,我该如何去开这个口?”
“不必开口,你是亲王,不是被禁锢了自由的罪王,亦没有封地。”
“玉京史上虽从未有过太子未立就封王的事儿,可有过如你一样闲在京都没有封地的王,有那些先祖在前,文官们不会因你随妻子出个远门就参奏,陛下么……”
李明贞的思绪很是清晰,“有心者在意者自会遣人过来问,若你什么都做周全了,反倒叫人多思,怀疑你做事怎会如此妥帖不留把柄,那些无关紧要的把柄与短处,丢出去一些不妨事。”
遇翡本也是这么打算,可这番打算被李明贞清楚明白地说清时,心底情绪愈发复杂起来,沉默半晌,直到骨头缝里的冷痛感被药酒带来的热意驱逐一些,才应了一声。
“就这么办吧,下人那边,你……”
“我自会办好,此去姑苏,山高路远,府中自然是该采买就采买,有人问起便坦然回之。”
“还有些漏洞,”遇翡虽是点了头,心里头又在细枝末节处寻找处一些她能做的事,“我得拉上母后一同唱一唱。”
“还有,三娘是直接留在京里,还是回程时捎上她?”
“且让她随着一同去吧,家里在京都能照应她的人不多,你我也都不在,她年纪小,皮猴子一般,”李明贞无端想起百姓们常说的“狗都嫌的年纪”,叹了一口气,“拘在我身边,还能装一装矜持。”
遇翡同样想起了李明纨上房揭瓦的各种经典案例,这打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魔王性子,唯一的克星约莫就是说一不二的长姐李明贞了。
“不如送她去学点功夫,散一散一身精力。”
李明贞闻言,瞥了遇翡一眼,似有哀怨,“她这副闹腾劲,我都快管不住她,若是学了功夫……”
“那就是学了功夫的人管她了。”遇翡抿唇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头,清风和轻舟两个不知在叽叽喳喳斗什么嘴,“这府里,你想寻出几个带功夫的,能狠心下手的人,不难。”
“没学功夫,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口都不好开。”
李明贞从未想过要送小妹去学功夫,但遇翡这么一说吧……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
李明贞思忖着去哪划拉一个师傅来,遇翡又指了指自己,“瞧见没,闲王。”
李明贞:……
“明纨顽劣得很,你怕是……”想起上一世,李明纨也是没少和李长仪打闹的。
不论是李长仪还是遇翡,二人都是好性子的人,半点不见为人师表的严厉,哪里能压得住家里狗都嫌的魔王。
“试试不就知道了?”遇翡哼笑回应,“你李明贞都嫁为人妇了也没见多听话,怎么还对一孩子严苛呢。”
李明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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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王府下人在外头大肆采买的事儿终于是传到了遇瀚耳朵里。
“他近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总不能是想着暴雨成灾,开始屯粮,想从中赚上一笔吧。
“启禀陛下,听闻是要随李侍郎一家一同去姑苏。”顺意小声回禀。
遇瀚将折子重重丢在案上,案上的茶盏因这震动都响了数次。
“荒唐?亲王出京,多大的事!李慎行这厮倒是半点口风没露,”遇瀚冷笑,“是在嫉恨朕让他出京么?”
被传至跟前的李慎行高呼冤枉,“陛下圣明,实在是,微臣不愿意叫殿下随臣一同去往姑苏,家中为这事儿正闹着呢,您瞧——”
言罢,扯下一截衣领,好叫遇瀚能看清他脖子上的抓痕。
遇瀚:“……早便听闻你家中娶了个母老虎,如此大胆,此时不休,更待何时?”
悍妇有,却也就是嘴皮子上不饶人些,从未见过将丈夫抓成这样的妻子,实在是——
倒反天罡。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还未中举时,贱内辛苦劳作,撑起家中,叫微臣读书应考,”李慎行痛哭流涕,“还未出月子便下了地,天寒地冻伤了身子,从此子嗣艰难,微臣……”
遇瀚就发现,大哭这种本事像是会传染,此前只见遇翡在那儿软软弱弱地嚎啕大哭,自打他有泪时常弹后,连文官都学会了这个本事。
稍有不顺着他们的意,便在殿上哭嚎着要以死谏之。
糟糠之妻不下堂,李慎行这……也算是糟糠之妻,甚至可以说没有其夫人就没有他的今日。
“那么卿,为何不愿遇翡同你一道去呢?”遇瀚无视了李慎行的眼泪鼻涕,漫不经心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是不喜欢朕为你选的女婿么?”
李慎行愈发惶恐,“陛下恕罪,是殿下身为亲王,岂能擅自出京?”
“笑话,我儿又不是什么圈禁罪人,怎么不能出京?”遇瀚微眯了眯眼,遇翡不讨喜,他能嫌弃,可李慎行身为臣子,那也是遇翡的臣,凭什么不喜。
李慎行低着头,只闷声说着:“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遇瀚本是想着问一问,亲王出京这么大的事儿,他竟要从别人口中才能得知,可见遇翡这个儿子有多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陛下,前些时日,您去居凰殿时——”顺意在边上轻声细语提醒了一句。
是了,遇瀚这才想起,那遇翡支支吾吾总像是有什么话要开口说似的,结果他还没开口,自己就当场怒斥,说男子汉大丈夫,却像个女子一般扭捏造作,命她回去闭门自省,短期内不必进宫。
以遇翡那样比不过芝麻大的胆子,约莫是没敢再开口。
遇瀚叹气,揉着额角:“你去,把他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