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墅的作战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现新大陆后的亢奋，以及一丝窥见地狱深渊后的寒意。
那块被黄毛命名为“地狱井盖”的屏幕上，一个设计极简、色调暗黑的论坛界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众人眼前。
这里没有花哨的广告，没有多余的社交功能，只有两个板块，像墓碑一样并排矗立——“货架”与“悬赏”。
“我操……”黄毛嘴里的雪茄忘了点，烟叶的碎末掉在键盘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自语，“这帮孙子……把内幕消息做成了电商平台？”
他说得没错。
“货架”区里，一条条帖子被明码标价，标题露骨而精准：
【货号A077：天盛科技q3财报初稿（附带未公开技术专利细节），售价：50比特币。卖家信誉：五星。】
【货号b109：华海医药二期临床试验数据（核心部分），售价：80比特币。卖家信誉：四星半。】
【货号c042：赵氏矿业非洲新矿区储量详勘报告（机密），售价：120比特币。卖家信誉：五星。】
每一个标题，都对应着一家上市公司尚未公开的、足以引发股价海啸的核心机密。每一个售价，都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实现财务自由。
“这他妈比抢银行来钱快多了。”黄毛滑动着鼠标，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一辆压路机反复碾压，“而且你看这用户体验，简洁明了，童叟无欺。国内一半的券商App，界面都没人家做得干净。”
陈三爷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但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意。他见惯了人性的贪婪，却没见过贪婪被包装得如此井井有条，甚至形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产业链。
严景行则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站在屏幕前。他的“记忆宫殿”中，这个暗网黑市的结构正在被迅速解构、分析。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帖子，而是一张巨大的、由背叛和贪婪编织而成的蛛网。
“点开‘赵氏矿业’那个帖子。”严景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黄毛依言操作。帖子内容被一层复杂的加密协议保护着，只有一个“购买”按钮和一串闪烁的加密货币钱包地址。下方是几条同样被加密的评论，但评论者的Id和信誉评级却是公开的。
其中一个五星信誉的买家Id，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G”。
“G……”黄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Ghost（鬼）？”
“十有八九。”严景行目光如炬，“她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消费者’。”
这个发现让黄毛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个在金融市场上翻云覆雨，把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鬼”，在这个黑市里，竟然只是一个需要花钱买情报的客户。那这个黑市背后，真正的“卖家”和“平台运营者”，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我们不能只看热闹。”严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黄毛，我要你做一件事。把这个黑市里所有‘货架’上的商品，和过去一年，我们能找到的所有‘144手’交易记录，进行时间轴上的重叠比对。”
这个指令，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浩瀚如烟海的工程。但对于拥有超算资源的黄毛和拥有“记忆宫殿”的严景行来说，只是一次数据建模。
作战室的服务器开始低沉地轰鸣，庞大的数据流被注入严景行构建的分析模型中。
很快，一张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时间图谱，呈现在大屏幕上。
图谱上，代表黑市情报上架时间的红点，和代表“144手”交易出现的蓝点，形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因果关系。
——下午三点，黑市出现“清风纸业”的数据包。
——第二天上午开盘，“老鬼”开始在“清风纸业”上布局。
——上午十点，黑市出现“天盛科技”的内部ppt。
——下午一点半，“老鬼”的“144手”精准地出现在“天盛科技”的盘口。
每一次红点的出现，都预示着一次蓝点的降临。老鬼的“预知”能力，在这里得到了最赤裸、最丑陋的解释。
她不是神，她只是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作弊玩家。
“妈的，实锤了。”黄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这个黑市，就是老鬼的眼睛！我们跟她斗了半天，等于一个蒙着眼睛的拳击手，在跟一个拿着望远镜的对手打。”
“不，它不只是老鬼的眼睛。”严景行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上的数据，仿佛看到了数据背后，那些出卖灵魂的人，“它是一条由无数叛徒和蛀虫构成的供应链。老鬼只是下游的加工厂，我们要找的，是上游的‘原材料供应商’。”
“原材料供应商？”黄毛没反应过来。
“上市公司的内鬼。”陈三爷放下了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能接触到这些核心机密的，只有公司里最顶层、最被信任的那一小撮人。董事、高管，尤其是……董秘。”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查！”严景行下达了新的指令，“以‘清风纸业’为突破口。我要知道，在那份数据包被挂上黑市前后，‘清风纸业’的董事会秘书，财务总监，以及所有能接触到核心财报数据的相关人员，他们的银行流水、海外账户、甚至虚拟货币钱包，有没有任何异常！”
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触及了最森严的个人隐私和金融壁垒。
但黄毛的双眼却亮了起来，这比单纯分析K线图要刺激多了。他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技术储备和人脉关系，像一个幽灵，潜入了金融系统的底层数据网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作战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服务器的嗡鸣声。
两个小时后，黄毛发出了一声低吼。
“找到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资料。
张海，四十二岁，清风纸业董事会秘书。履历光鲜，名校毕业，业内精英，家庭美满，是无数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但在另一份被黄毛从某个海外加密货币交易所的底层数据库里挖出来的交易记录中，一个属于张海的、用他妻子生日作为密码的隐秘钱包，在“清风纸业”数据包上架后的第二天，收到了一笔价值近三百万人民币的比特币。
而打款的地址，经过层层追踪，虽然被无数个混币协议清洗过，但其最初的源头，恰恰指向了那个黑市平台的中转钱包。
证据链，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黄毛看着张海那张在公司年报上笑得温文尔雅的照片，只觉得一阵反胃。就是这个男人，为了三百万，亲手把数万股民和自己奋斗了半生的公司，送上了“老鬼”的餐桌。
“衣冠禽兽。”黄毛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严景行看着屏幕上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眼神却异常平静。他见过太多的背叛，从当年他父亲最信任的伙伴，到今天这个素未谋面的董秘，人性的贪婪从未改变。
他的脑海中，那座冰冷的“记忆宫殿”里，张海的头像被点亮，然后与“老鬼”、“赵家”之间，被拉出了一条代表着“利益输送”的虚线。
这张网，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严哥，我们怎么办？”黄毛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把这些证据捅出去？让这个姓张的身败名裂，进去吃牢饭？”
“然后呢？”严景行反问，“抓了一个张海，还会有李海，王海。这个黑市不倒，这种交易就永远不会停止。我们砍掉一根枝叶，它的主干会立刻长出新的来。”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畜生逍遥法外吧？”
严景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霓虹灯点亮的城市。在这些璀璨的灯火之下，隐藏着多少像“财报黑市”这样肮脏的交易？又有多少像张海这样，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的“精英”？
老鬼的技术可以反制，但这种根植于人性贪婪的罪恶，要如何根除？
直接攻击黑市的服务器？以这个平台的加密水平和狡猾程度，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会打草惊蛇。
他忽然想起了陈三爷之前说的话。
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既然无法从外部摧毁它，那就……成为它的一部分。
严景行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黄毛身上，那眼神中的决绝，让黄毛心头一跳。
“黄毛。”
“在，严哥。”
“我们不能只当一个看客。”严景行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作战室的空气都凝固了，“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注册一个这个黑市的账号。”
黄毛一愣：“注册账号？严哥，你想干嘛？我们又没内幕消息可以卖……”
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谁说我们是去卖的？”
“我们去买。”
ps：潜入这个罪恶的黑市，严景行会遇到比老鬼更可怕的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