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专门用于和赵家联系的手机,像一颗被激活的心脏起搏器,在光滑的桌面上疯狂震动,每一次震动,都精准地敲在胡立凡的心尖上。
“赵二公子”这四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幽光,比他刚刚输掉的三百万筹码还要刺眼。
恐惧,是一种比寒冷更具侵略性的东西。它不需要介质,能直接冻结人的骨髓。胡立凡握着鼠标的手,已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接,还是不接?
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在赵家面前,他没有不接电话的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自信、从容。但当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时,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二公子。”
“立凡啊,还没休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儒雅,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慵懒,仿佛只是一个朋友间的深夜问候。
“没,没呢,在看盘,复盘。”胡立凡努力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真实一些。
“呵呵,你啊,就是太敬业了。”赵世杰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北辰生物那条微博,我看了,写得很好,非常有煽动力。我父亲都说,我们赵家能有你这样的‘点金手’,是福气。”
福气?
胡立凡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听懂了这句“夸奖”背后的含义。那不是夸奖,是敲打,是提醒。提醒他,他是谁家的狗,他的价值在哪里。
“二公子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北辰生物本身质地优良,技术领先,我只是……只是把事实呈现给广大投资者。”他说这话时,脑海里全是那份pdF报告里,触目惊心的基因序列图和财务黑洞。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嗯,质地优良。”赵世杰不咸不淡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又像聊家常一样说道:“对了,我听下面人说,你最近手气不错?在澳门那边玩得挺开心?”
“轰!”
胡立凡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知道!赵家什么都知道!
他们知道他赌博,知道他欠债,甚至可能连他刚刚在哪个线上贵宾厅输了三百万都一清二楚!
“没……没有的事,二公子,您听谁说的……”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哈哈,开个玩笑,别紧张。”赵世杰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却让胡立凡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年轻人嘛,有点爱好很正常。但要记住,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别玩脱了,把自己的本钱都搭进去,那就不好了。”
本钱。
胡立凡知道,赵世杰说的“本钱”,不是钱,是他的名声,是他这条狗对主人的用处。
“是,是,二公子教训的是,我记住了。”他像个小学生一样,连连称是。
“好了,不打扰你复盘了。下周,北辰生物那边,你再多用点心,声势再造大一点。我要让整个市场,都为它疯狂。”
赵世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白,二公子放心。”
电话挂断。
胡立凡像一滩烂泥,瘫软在昂贵的皮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丝绸睡袍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他完了。
他像一只被两头老虎夹在中间的狐狸。往前一步,是赵家锋利的爪牙;往后一步,是那份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匿名报告。
没有路了。
绝望之中,他鬼使神差地,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金碧辉煌的赌场界面。
赵家的鞭子已经抽在了他的灵魂上,而魔鬼的耳语,此刻听起来却像是唯一的救赎。
“一千万……”他看着那个被提升了十倍的下注上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血红。
一个荒唐的念头,像野草一样从他心底疯长出来。
如果……如果我能赢一大笔钱呢?一笔足以还清赵家,足以让我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彻底消失的钱?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剧毒的藤蔓,明知会死,却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开始下注。
疯狂地下注。
三百万。
五百万。
八百万。
红色,黑色,大,小……轮盘上的小球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赵家,也忘记了那份报告。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不断滚动的小球,和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输,赢,输,赢……
他的账户余额,像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肾上腺素带来的快感,让他暂时麻痹了所有的理智。
……
安全屋里。
潘子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一串串代码飞速滚动,清晰地显示着胡立凡在赌场后台的每一笔操作。
“哥,这孙子疯了!彻底疯了!”潘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输赢流水快一个亿了!他这是把老婆本都押上去了啊!”
严景行异常平静,他只是端着一杯水,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着胡立fen账户余额的曲线,像在欣赏一幅抽象派画作。
“他还不够疯。”严景行喝了口水,淡淡地说,“他现在还心存侥幸,觉得命运会眷顾他。一个赌徒,只有在输光了所有希望之后,才会真正地疯狂。”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潘子有些不忍,“再让他输下去,天亮之前他怕是得从汤臣一品顶楼跳下去了。”
“跳下去,就浪费了。”严景行放下水杯,将手指放在了键盘上,“是时候,给他一点甜头了。”
他说着,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
汤臣一品。
胡立凡双眼赤红,呼吸粗重,他刚刚又输掉了一笔八百万的押注,账户里只剩下最后不到两百万。
他已经输红了眼。
“最后一把!最后一把!”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将剩下所有的筹码,用颤抖的手,全部推向了“红色区域”。
这是他的全部了。
如果这把再输,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小球开始滚动。
胡立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清脆的落袋声响起。
“红色,7号!”
赢了!
胡立凡像触电一样,浑身一颤。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狂喜,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赢了!他不仅把输的都赢了回来,还多赚了一千多万!
“哈哈!哈哈哈哈!”他发疯似地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我才是天命之子!我才是赌神!”
巨大的喜悦让他完全丧失了判断力。他感觉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连运气都要向他低头。
他要乘胜追击!
他要赢到让赵家都颤抖的数字!
他毫不犹豫地,将账户里所有的钱,接近两千万,再次全部押了下去。
这一次,他押了“黑色”。
他相信,幸运女神,今晚会一直站在他这边。
……
安全屋里。
“哥,他上钩了!”潘子激动地喊道。
严景行面无表情,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按下了回车键。
“该收网了。”
……
小球滚动。
这一次,它似乎转得格外久。
胡立凡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终于,小球落停。
“红色,18号。”
屏幕上,他账户的余额,瞬间清零。
那个鲜红的“0”,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嘲讽的黑洞,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灵魂。
胡立凡呆呆地看着屏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变成了极致的错愕,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是死一般的灰败。
他输了。
输光了。
不仅没有赢到跑路的钱,反而欠下了比之前更多的、永远也还不清的赌债。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木然地拿起手机。
发信人,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的食槽里,还温着最后一顿晚餐。吃,或者死,你选。”
ps:一个被彻底剥光所有筹码的赌徒,为了活命,会咬得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