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无法破解的、诛心的死局
“开个价吧。”
短短五个字，像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潘子几乎要垮掉的身体。
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因为缺氧而发白的脸上，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他一把抓住严景行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像是被踩了脖子的鸭子。
“哥！哥！你看见没！他服了！他让我们开价！”
潘子语无伦次，挥舞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一个亿？不！十个亿！咱们要他十个亿！不，一百个亿！让他把骗北欧人的钱分我们一半！有了这笔钱，咱们去马尔代夫买个岛，天天晒太阳，再也不玩这心惊肉跳的了！”
他沉浸在死里逃生、一步登天的狂喜里，仿佛已经看到了游艇和沙滩。
然而，严景行的身体却像一块被千年寒冰冻住的岩石，没有丝毫的松懈。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五个字在他眼中，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一张淬了剧毒的请柬，邀请他进入一个更凶险、更无形的战场。
谈判桌上，人性的贪婪、恐惧和欲望，会成为比子弹和匕首更致命的武器。
对方不是服了，他只是换了一种杀人的方式。
严景行没有理会潘子的狂想，他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轻轻滑动，调出了一个空白的文本文件。
潘子凑过来看，不解地问：“哥，你算算咱们要多少钱合适？我觉得九位数是底线，不然都对不起咱们今晚受的惊吓。”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击，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配电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是在输入一串银行账号，也不是在计算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打下了一行字。
【我不要钱。】
潘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哥？你……你没发烧吧？不要钱？那咱们图啥？图他活得比咱们长？”
严景行没有停顿，继续敲击着键盘，将早已在“超算大脑”中拟定好的条件，逐一打了上去。
【我要你办一件事。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看到“幻影精英顾问公司”，从法人到业务员，从服务器数据到线下办公室，被彻底摧毁。所有关于伪造履历、制造虚假高管的原始数据，打包交给该国金融监管机构。】
【同时，赵家控股的任何一家上市公司，必须发布公开声明，永久性终止与“幻影精英顾问公司”及其所有关联方的合作，并谴责这种破坏金融市场信誉的黑色产业。】
【我要在所有主流财经媒体的头条上，看到这件事。】
潘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最后变成了彻骨的骇然。
他终于明白了。
严景行根本不是在谈判，他是在宣战。
他不要钱，他要的是赵家的命根子。
这条“黑色金融猎头”产业链，是赵家这种庞然大物能够发动一次次金融骗局的基石。砍掉它，就等于砍掉了赵家的一条手臂，废掉了他们最隐秘、最核心的作案工具之一。
更狠的是，还要赵家自己站出来，公开谴责，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已经不是勒索了，这是诛心。
“哥……你这是……要逼死他啊。”潘子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比刚才被枪指着的时候跳得还快。
严景行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后，配电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压抑的死寂。
那部黑色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沉默的黑洞，连接着未知的命运。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沉默，比任何暴怒的威胁都更让人心慌。潘子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宁愿对方破口大骂，也好过这种无声的审判。
突然，“嗡——嗡——”
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陌生的、没有任何归属地显示的号码。
是“幽灵”的电话。
潘子吓得一哆嗦，几乎要跳起来。
严景行却异常平静，他捡起手机，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等铃声响了十几秒，才缓缓按下了接通键，并且开启了免提。
“……”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死寂，仿佛能听到电流在虚空中穿行的微弱杂音。
这片刻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终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磁性，像是某个电台的午夜情感主播。但这份温和之下，却隐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冷静。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幽灵”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这不是胃口，是态度。”严景行回应道，声音同样平稳。
“态度？”电话那头的“幽灵”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潘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好的态度，是明白自己的位置。你现在手里有一张牌，一张不错的牌，但它不是王炸。用一张J，就想让我掀掉整张桌子，你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天不天真，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可以给你钱。”“幽灵”的声音依旧温和，“十个亿，美金。足够你们下半辈子在任何一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过上国王一样的生活。这笔钱，现在就可以开始转账。这是我的诚意。”
潘子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十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脑子里炸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么多钱。他下意识地看向严景行，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答应吧，哥！求你了！
严景行仿佛没有听到那个天文数字，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看来，‘幻影精英’的价值，远不止十亿美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严景行的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对方的痛点。他开价越高，就越证明严景行手里的筹码价值连城。
良久，“幽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份温和的伪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带上了一点金属般的冰冷。
“严景行，你很聪明，聪明得让人讨厌。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软肋，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一旦被曝光，对你造成的伤害，可能比对我的更大。”
严景行的瞳孔微微一缩。
“比如……你父亲，严安邦。”
“幽灵”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严景行内心最深处，那间尘封已久、从不对外人开放的房间，然后狠狠地转动了一下。
潘子愕然地看着严景行，他从未听严景行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他是个体面人，对吗？金融界的新贵，白手起家的楷模，所有人都这么说。”“幽灵”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但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拿到‘天盛科技’最初的融资，曾经跪在谁的面前？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打通渠道，默许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你知不知道，他第一次进行内幕交易时，紧张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严景行的身体绷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的“超算大脑”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混乱。涌入的不是数据，不是逻辑，而是一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的记忆碎片。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白的情绪波动。
“我想说，我们可以做个更有趣的交易。”“幽灵”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那种猫捉老鼠般的笑意，“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摧毁‘幻影精英’，把所有数据都给你。但是，有一个附加条款。”
“我每给你一份关于‘幻影精英’的黑料，就会向全世界，公布一份关于你父亲严安邦的‘黑料’。有录音，有转账记录，有他亲笔签名的协议。我会让所有人看到，你那被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的父亲，他干净的白衬衫底下，到底有多么肮脏不堪。”
“我会让世人知道，他不是一个被金融巨鳄吞噬的无辜受害者，他只是一个玩脱了的赌徒，一个输掉了牌局的、我们中的一员。”
“到时候，你的复仇，还有意义吗？你把赵家拉下神坛，却亲手把你父亲的墓碑踩进泥里。你觉得，这是他想看到的吗？”
配电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潘子大气都不敢出，他惊恐地看着严景行。
他看到，严景行那双总是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那里面有震惊，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迷茫。
“超算大脑”可以推演市场，可以解析人心，可以计算出最优的生存路径。
但它无法计算，当复仇的利刃，对准了自己至亲的荣耀时，该如何选择。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逻辑无法破解的、诛心的死局。
电话那头，“幽灵”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用那温和却残忍的声音，给出了最后一击。
“严景行，现在，轮到你开价了。你父亲的声誉，和我的一条手臂，你选哪个？”
ps：当复仇的代价是玷污至亲，他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