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航资本的交易大厅，死寂得能听见心脏被捏碎的声音。
那部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刺眼地推送着“华芯半导体暂缓Ipo”的新闻。刚才还响彻云霄的欢呼与掌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化作了此刻凝固在每个人脸上的惊骇与茫然。
赵启明瘫坐在椅子上，脸色从狂喜的涨红，迅速褪成了死灰。他眼中的光彩，就像被狂风吹灭的蜡烛，只剩下一缕青烟。三十块，他用三十块的价格，动用了家族能调动的所有流动资金，甚至不惜代价拆借了短期高息贷款，买下了一座用废纸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
那不是一张门票，那是一张通往地狱的船票，而他，是那个亲手把所有家人都骗上船的蠢货船长。
“启明……少爷……”旁边的操盘手声音发颤，哆哆嗦嗦地指着另一个屏幕，“中科海讯……开盘了……跌停了……”
不需要他说，赵启明也看到了。屏幕上，那只他刚刚用三十元锁定的股票，此刻以一个惨烈的姿态，被死死地按在了跌停板上。下面，是堆积如山、根本无法卖出的封单。他们的资金，被彻底锁死了。
“噗——”
赵启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光洁的显示器上，整个人向后仰倒，彻底不省人事。
交易大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呼喊声、桌椅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属于赵家的末日悲歌。
……
与远航资本的兵荒马乱不同，城郊的仓库里，只有泡面诱人的香气和潘子心满意足的咂嘴声。
“老板，真让你说着了，这帮孙子还真就高位接盘了！”潘子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干，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脸上泛着油光和兴奋的红晕，“三十块啊！我估计赵启明那小子现在正抱着他爹的大腿哭呢！这一票干得，比上次砸了他们的提款机还过瘾！”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咱们这叫什么？这就叫‘你以为你在抄底，其实我在抄你家’！”
严景行没有分享他的喜悦。他已经关掉了所有股票软件的界面，仿佛那场价值数亿的围猎，不过是随手打死了一只蚊子。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全新的，也是绝大多数交易员都不会关注的界面上。
那上面没有花里胡哨的K线图，只有一串串不断跳动的，代表着资金价格的冰冷数字。
国债逆回购利率。
“老板，你看这玩意儿干嘛？”潘子凑了过来，一脸嫌弃，“Gc001，Gc007……这不就是银行间互相借钱的利息吗？一天到头波动不了一毛钱，比和尚庙还清净，有啥好看的？”
“一个快要渴死的人，会去哪里找水喝？”严景行没有回头，反问了一句。
潘子愣了愣，挠头道：“那肯定是找最近的水龙头啊。”
“对。”严景行指了指屏幕，“这里，就是整个金融市场最大、最快的水龙头。当一家机构，尤其是像赵家这样体量的机构，陷入极端的流动性危机，银行信贷来不及，变卖资产会暴露目标，那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地方。”
国债逆回-购市场，本质上是一个以国债为抵押品的超短期当铺。手头有闲钱的机构，把钱借给急需用钱的机构，后者拿出信誉最高的国债做抵押，一天、两天、七天……到期还本付息。这里是资金的避风港，也是资金的急救室。
潘子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赵家会来这儿借钱，填他们在大豆期货上的窟窿？”
“他们会的。”严景行语气笃定，“而且会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从现在开始，忘了股票，忘了期货，给我盯死这个利率。我要知道每一秒钟，市场上谁在借钱，谁在出钱。”
“啊？这也能看出来？”潘子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严景行没有解释。他的“记忆宫殿”已经开始运转，将整个银行间市场的实时交易数据流全部纳入监控。每一个机构席位代码，每一笔超过特定金额的交易，都被打上了标签，进行着高速的关联性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正如潘子所说，国债逆回购利率大部分时间都波澜不惊，像一条平缓的溪流。然而，就在下午两点五十分，距离收盘只有十分钟的时候，异变陡生！
屏幕上，代表隔夜利率的Gc001，那条几乎平直的白线，毫无征兆地向上翘起一个惊人的角度！
“2.15%……2.30%……2.80%……我操！4.5%！”潘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回事？抢钱啊！这利率怎么跟坐了火箭一样往上窜？”
短短不到一分钟，利率翻了一倍。紧接着，几笔巨额的资金融出成交，利率又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回落到原来的水平。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如果不是一直盯着，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短暂的毛刺。
“ glitch（故障）了？”潘子喃喃自语。
“这不是glitch。”严景行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是鬼影。”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飞速划过，调出了刚才那几笔异常成交的席位信息。几个陌生的机构代码，但在严景行的“记忆宫殿”里，这些代码背后关联的股权结构，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赵家控制的几家地方性商业银行和信托公司。
“他们玩了个很聪明，也很绝望的游戏。”严景行站起身，在狭小的仓库里踱步，思路在高速运转中变得无比清晰。
“赵家需要钱，大量的钱，而且不能让市场知道他们缺钱。所以他们不能直接挂一个高利率的单子去借，那等于昭告天下‘我快不行了’。于是，他们就让自己的关联方，也就是那些‘鬼影’，在约定的时间，瞬间撤出市场上所有的低息融出资金。”
潘子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倒吸一口凉气：“釜底抽薪！他们先把水龙头里的水抽干，造成市场上‘钱荒’的假象，利率自然就飙升上去了！”
“没错。然后在利率飙到最高点的一瞬间，赵家自己的借款单子立刻成交。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以一个‘市场价’借到了钱。而成交之后，那些‘鬼影’再把资金重新挂出来，利率瞬间恢复正常。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隐秘而高效的地下输血管，就这样被严景行剖析得清清楚楚。
赵家就像一个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的巨人，他不敢去医院，怕被人发现他的虚弱，只能偷偷躲进小巷子里，让自己的亲信给自己输血。他们以为这个角落足够隐蔽，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已经看穿了他们所有的伪装。
“妈的，这帮老狐狸，真是死到临头了还能玩出花来！”潘子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那我们怎么办？光看着他们这么玩？这好像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啊？”
“谁说碍不着？”严景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潘子，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潘子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残忍和绝对掌控欲的光。
“他们既然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我们……”
严景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就把这根稻草，也给他们点着了。”
他重新坐回屏幕前，下达了一个让潘子匪夷所思的命令：“把我们所有账户里的闲置资金，全部归集起来。明天开始，我们不做空，不做多，我们只做一件事。”
“放贷。”
潘子彻底愣住了，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放贷？给赵家放贷？这是什么操作？送钱给敌人花吗？
严景行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利率数字，看到了明天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他不仅要掐断赵家的输血管，他还要在掐断之前，把自己的毒，顺着这条血管，注射进赵家的心脏。
ps：赵家最后的输血管道被发现，严景行会直接掐断，还是另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