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鱼缸里的全家福
林深提议拍张鱼缸全家福时，苏晚正在给墨画的小鱼喂食。她捏着滴管的手顿了顿，红鱼的尾鳍扫过玻璃，在青苔壁上留下道透明的痕。“怎么拍？”她的声音带着笑，“总不能让鱼摆姿势吧。”
他们用手机架在三脚架上，延时摄影拍了整整三个小时。画面里，朝朝带着小鱼们在水草间穿梭，红尾鳍像团跳动的火焰；墨画趴在陶片下，只露出对圆眼睛，像颗藏在草丛里的黑珍珠；老墨则慢悠悠地游动，背鳍的褶皱里沾着片莫斯草，像戴了朵绿色的花。
“你看它们多配合。”苏晚指着屏幕里定格的画面，鱼群恰好分布在鱼缸的四角，中间留出片空白，像特意给人留的位置。
林深把照片设成新的屏保，在空白处用修图软件加了四个人的剪影——他和苏晚站在中间，两边是苏父和未来的孩子，手牵着手的样子，像串游动的鱼。
“这样就是真正的全家福了。”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父亲的剪影，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小雪那天，玻璃罐又换了新的。苏晚把旧罐里的“时光碎片”倒进去时，发现最底层的过滤棉已经发黑，像块被岁月浸透的煤。“这些该扔了吧。”她捏着棉絮的边缘，褐色的碎屑纷纷扬扬落下，像场微型的雪。
“留着。”林深从她手里接过过滤棉，小心翼翼地放进密封袋，“这是最早的那批，有朝夕的鳞片。”
苏晚的眼睛亮了，她找出那本《鱼谱》，把密封袋夹在朝夕的拓片页里。“这样它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冬至的清晨，林深在换水时，发现鱼缸的青苔壁上，多了道小小的刻痕。是苏晚用指甲划的，形状像颗心，里面写着两个字：“我们”。
“你看老墨，”她指着心旁边的兰寿，“它正趴在上面睡觉呢。”
林深凑过去看，老墨果然把心的位置当成了新床，圆滚滚的身子几乎把刻痕完全覆盖，只露出对圆眼睛，像颗藏在心里的星。
他们把这一幕也拍进全家福，设成和之前那张并列的桌面。苏晚说这是“动态全家福”，鱼群会在里面慢慢长大，青苔会渐渐覆盖刻痕，而他们的日子，会像这不断生长的绿，永远鲜活。
春节那天，苏晚把全家福打印出来，贴在鱼缸上方的墙上。照片里的鱼群和现实中的鱼群隔着层玻璃对望，像两个平行世界的重逢。孩子们跑来围观时，最小的那个突然指着照片里的空白处：“这里该有爷爷奶奶。”
林深把孩子抱起来，指着屏幕里的剪影：“他们在这里呢，在看着我们。”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在玻璃上轻轻点着老墨的位置：“鱼鱼也在看。”
鱼缸里的老墨似乎听懂了，突然摆了摆尾鳍，青苔壁上的心形刻痕在晃动的水里，像颗跳动的心脏。林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所谓全家福，从来不是所有人挤在同一帧画面里。
是鱼群在青苔壁上的游动轨迹，是玻璃罐里层层叠叠的时光碎片，是刻在心形刻痕里的“我们”，是某个孩子指着空白处说“该有爷爷奶奶”，是那些离开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鱼食的配方里，在拓片的纹路里，在墨画对某种味道的执着里，在每个清晨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又多了道温柔的皱纹里。
雨水落在阳台的玻璃上，模糊了照片与现实的边界。林深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看着鱼缸里游动的鱼群，看着苏晚抱着孩子微笑的侧脸，突然明白，家的模样从来不是固定的。
它可以是不断扩容的鱼缸，是越来越厚的玻璃罐，是墙上层层叠叠的照片，是刻在青苔里的“我们”，是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身影，在时光的河流里，共同游成的那幅完整的画。
立春那天，朝朝又产卵了。这次的鱼卵粘在全家福照片的正下方，像给照片镶了圈透明的边。苏晚把消息告诉孩子们时，最大的那个突然说：“我们给小鱼起名叫‘念祖’吧，想念爷爷的意思。”
林深的眼眶突然热了。他看着照片里的空白处，仿佛看见苏父正站在那里，笑着看他们，看鱼缸里的鱼群，看这些被时光温柔包裹的，名为“我们”的瞬间。
鱼缸里的全家福还在继续拍摄，鱼群在里面生老病死，青苔在壁上刻下新的年轮，而墙上的照片，会不断增加新的成员，直到整面墙都变成流动的时光。林深知道，只要这缸鱼还在游，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只要那句“我们”还刻在青苔里，这个家的全家福，就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