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岁月长流
江南的秋,总带着清冽的爽意。沈砚之站在廊下,看着水惊涛将最后一串紫葡萄摘进竹篮,竹篮的纹路被阳光晒得泛出温润的光——正是去年夏天没编完的那只。
“今年的葡萄甜,留些给赤练寄去。”水惊涛擦了擦手,竹篮往石桌上一放,颗颗饱满的葡萄紫得发亮。
沈砚之笑着应道:“早备好了,她的信上说,圣火教的新教主已定,下个月就来江南小住。”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铜铃叮当,林月如提着个食盒走进来,额角还沾着片枫叶:“沈大哥,沈伯父,看我带什么了?”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罐新酿的桂花酒。“这是分舵的姐妹做的,说是给你们尝尝鲜。”林月如拿起块莲蓉酥,递到水惊涛面前,“沈伯父,您先尝。”
水惊涛接过来,咬了一口,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比城里点心铺的还地道。”
正说着,苏慕遮抱着一卷画轴从外面进来,青衫上落着几片银杏叶:“柳先生新画了幅《江南秋居图》,特意让我送来给你们瞧瞧。”
画轴展开,只见纸上是座清雅的小院,院角有桃树,廊下有竹篮,葡萄藤爬满架子,三个身影在院中谈笑——正是沈砚之、水惊涛和偶尔来访的柳长卿。笔触细腻,墨色温润,竟将寻常日子画出了诗意。
“柳先生的画越发传神了。”沈砚之看着画中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连我去年夏天穿的那件月白长衫都画出来了。”
苏慕遮收起画轴:“他说等赤练来了,再添个人影,凑齐‘江南五友’。”
“五友?”林月如眨眨眼,“算上柳先生,那不是六个人了?”
“他说自己是画外人。”苏慕遮笑道,“躲在画里偷着看我们热闹。”
四人坐在葡萄架下,分食着点心,浅酌着桂花酒。秋风穿过藤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哼着古老的调子。沈砚之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铜陵渡的那个雪夜,那时他还只是个孤身寻亲的少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分享一坛桂花酒。
“对了,靖王最近有信来吗?”林月如忽然问道。
“来了。”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信纸,“他说玄清在天牢里病殁了,临终前托人将当年乔峰的佩剑送还给了丐帮,算是了了桩心愿。”
水惊涛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能了了也好。”
苏慕遮道:“丐帮长老回信说,要将佩剑供奉在总舵,警示后人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沈砚之点头,忽然觉得腰间的铜鱼轻轻晃动。他解下来放在桌上,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鱼身上,那些细密的云纹在光影中流转,竟与苏慕遮带来的画轴上的云纹隐隐相合。
“这铜鱼,跟着我十六年了。”沈砚之指尖抚过鱼身的纹路,“从前总觉得它是个负担,带着我四处奔波,如今才明白,它是想带我找到你们。”
水惊涛看着他,眼中满是欣慰:“你母亲临终前说,这铜鱼不仅是信物,更是念想。她说水家人无论走多远,心总是在一起的。”
林月如拿起铜鱼,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的云纹真好看,像是水云庄的名字,也像是江南的云。”
苏慕遮笑了:“不如找个巧匠,把玉蝉和金龟也取来,三件信物合在一起,做个摆件,放在院里的石桌上,也算圆满。”
“好主意!”沈砚之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写信给赤练,让她把金龟带来。”
***日子在平淡中缓缓流淌。赤练果然在深秋时来了江南,还带来了西域的葡萄干和一把精致的弯刀,说是送给沈砚之的贺礼——祝贺他将《寒江诀》与流云心法融会贯通,武功更上一层楼。
柳长卿也常来做客,有时带着新画的山水,有时携着刚得的古籍,与水惊涛对弈,听苏慕遮抚琴,看林月如插花,倒比在听雨轩自在得多。
这日,沈砚之正在院中练拳,一套拳法行云流水,寒息与阳气在体内流转自如,拳风过处,卷起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却不伤架下的一株秋菊。
“沈大哥的功夫越来越好了。”林月如端着茶站在廊下,眼中满是笑意。
沈砚之收拳,接过茶杯,忽然道:“下月丐帮在君山召开大会,邀请我们去观礼,你想去吗?”
“想!”林月如眼睛一亮,“我还从没去过君山呢,听说那里的洞庭湖可美了。”
“那就一起去。”沈砚之笑着点头,眼角瞥见苏慕遮正与水惊涛低语,两人看向他们时,都带着促狭的笑意。
他脸上微微发烫,连忙转头看向院外。只见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胭脂色,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晚霞交织在一起,温暖得让人不想移开眼。
***数日后,四人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君山。水惊涛站在院门口,看着沈砚之将铜鱼、玉蝉和金龟小心地放进锦盒——那是苏慕遮找人做的摆件,三件信物合在一起,云纹相连,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水云庄全景图。
“父亲,您真的不去吗?”沈砚之问道。
水惊涛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奔波。你们去吧,替我看看江湖的新模样。”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个带上,是你母亲当年绣的平安符。”
沈砚之接过布包,触手温润,里面是个小小的鱼形符,针脚细密,想来当年绣时定是极用心的。
“路上小心。”水惊涛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沈砚之点头,转身与苏慕遮、林月如、赤练一同踏上石板路。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通向远处的渡口。沈砚之回头望去,只见父亲的身影站在院门口,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江南的烟雨里。
他握紧手中的锦盒,又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忽然觉得,所谓江湖,从来不是一处固定的地方,而是与身边的人一起走过的路——是铜陵渡的风雪,是云栖谷的迷雾,是西域的雪山,更是此刻脚下的青石板,和前方等着他们的洞庭湖。
铜鱼在锦盒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着他的心跳,沉稳而坚定。
江南的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还有一句温柔的低语——
江湖路远,有你,有我,便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