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断龙崖残
龙门重定后的第十年，秋。
断龙崖的风带着铁锈味，比逐鹿原的秋风凛冽百倍。林澈站在崖边的悬空栈道上，望着下方翻滚的云海，腰间的定海神针微微发烫——这是他成为龙脊守护者后，第一次踏足这片被列为“禁地”的土地。
“少君，真要下去吗？”清风已长成半大少年，眉宇间褪去稚气，手里的八卦镜比当年大了一圈，镜光在栈道边缘铺开，挡住崖下渗出的黑气，“师父说断龙崖的堕龙残魂怨气太重，连归元术都净化不了。”
林澈的目光落在崖底隐约可见的黑影上。那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暗紫色雾气，即使隔着千丈距离，仍能感觉到里面翻涌的暴戾——那是当年未被龙门净化的堕龙残魂，三百年前被大禹用“镇龙石”压在崖底，如今镇龙石的力量正在衰退，黑气已蔓延到崖边的古松，松针都变成了黑色。
“上个月北境的冰原突然裂开三道巨缝，东域的海水倒灌进三座渔村。”林澈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玄清真人的龟甲显示，是断龙崖的残魂在作祟，它在吸食龙脉的力量，想冲破镇龙石。”
他从怀中取出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与镇龙石相似的符文，是十年前紫鳞龙女临走前交给他的：“这是‘碎龙石’，当年紫鳞龙女为了阻止堕龙现世，用自己的龙鳞炼化的，能暂时压制残魂的戾气。”
清风看着碎龙石上闪烁的微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银龙前辈传来消息，说蛟族在东域抓到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人怀里揣着块刻着蛇纹的骨头，像是……像是三百年前蛇母的随身之物。”
林澈的指尖一顿。蛇母自龙门重定后便返回龙族圣地，十年间从未现身，她的信物为何会出现在断龙崖附近？
“先下去看看。”他将碎龙石握紧，定海神针在掌心化作锁链状，一端系在栈道的石柱上，“你在崖上守着，若黑气突然暴涨，就用八卦镜照向镇龙石，那里有云台山布下的符阵。”
锁链顺着崖壁延伸，林澈的身影很快被云海吞没。越往下，黑气越浓，空气中的戾气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潜龙甲的金红光晕剧烈波动，才勉强将其隔绝。
崖底没有土地，只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正是镇龙石。石头上刻满了褪色的符文，符文的缝隙中渗出暗紫色的雾气，雾气在石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人形的轮廓与壁画上的堕龙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扭曲。
“林家的小鬼。”人形突然开口，声音像无数铁片摩擦，“十年了，终于敢来见我了？”
林澈没有说话，将碎龙石按在镇龙石上。紫色的光芒从石头里渗出，与人形的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人形瞬间淡了几分。
“紫鳞那丫头的东西，果然有点用。”人形冷笑，黑气突然化作利爪，抓向林澈的咽喉，“但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困住我？当年你祖父都没能彻底封印我，你凭什么？”
林澈侧身躲过，定海神针化作长剑，金红色的剑气劈向人形。剑气穿过黑气，却没能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让黑气更加狂暴，崖底的云海都掀起巨浪。
“没用的。”人形的声音带着疯狂，“我是龙族长子，是天生的王者！凭什么被你们这些小辈压制？三百年前若不是紫鳞和你祖父联手，我早就统治天下了！”
林澈的剑势一顿。这些话与蛇母当年的控诉截然不同，却同样指向三百年前的阴谋——难道当年的分歧背后，还有更深的隐情？
就在这时，镇龙石突然震动，石上的符文彻底熄灭，人形的黑气瞬间暴涨，竟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黑龙虚影，龙爪拍向林澈。
“少君！”清风的声音从崖上传来，八卦镜的光芒穿透云海，照在镇龙石上，符阵的金光重新亮起，暂时逼退了黑龙虚影。
林澈趁机后退，却发现崖底的石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字迹。他凑近一看，字迹的风格与祖父手札如出一辙，竟是先祖当年留下的：“堕龙残魂非不可灭，唯需‘龙心’为引。龙心者，非血肉，乃龙族守护之本……”
后面的字迹被黑气侵蚀，已经看不清。但林澈突然明白了——所谓的龙心，不是力量，是守护的信念，就像紫鳞龙女的碎龙石，像祖父的隐忍，像银龙如今的守护。
“你在看什么？！”黑龙虚影再次袭来，龙息带着腐蚀性的黑气，将符阵的金光都熏得发黑。
林澈不再躲闪，他将潜龙甲的力量催发到极致，金红色的光芒在崖底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黑龙虚影和镇龙石都包裹在内。他能感觉到，残魂的戾气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龙力，那是属于龙族本源的力量，只是被怨恨掩盖了。
“以龙脊守护者之名，唤你本源！”林澈将定海神针插入镇龙石，同时将碎龙石的力量、自身的龙血，甚至十年间收集的各族生灵愿，全部注入光茧。
光茧内，金红二色与暗紫色激烈碰撞，黑龙虚影在光芒中痛苦挣扎，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崖上的清风能看到，光茧的表面不断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都是被剥离的戾气，雾气消散后，光茧里渐渐透出温和的银光。
不知过了多久，龙吟声渐渐平息，光茧的光芒散去。镇龙石上的符文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符文的颜色变成了银色。石前的黑龙虚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色的小龙，小龙的眼睛里没有暴戾，只有迷茫和疲惫。
“我……这是……”小龙的声音稚嫩，像刚孵化的幼龙。
“你是龙族长子，却被怨恨困了三百年。”林澈收回定海神针，掌心的龙纹与小龙产生共鸣，“现在，戾气已散，你可以选择回归龙脉，也可以留在断龙崖，守护这片曾困住你的土地。”
小龙看着镇龙石上的符文，又看了看林澈，突然低下头，用头顶了顶他的手掌：“我想守在这里。当年我为了力量毁了太多东西，现在该还了。”
镇龙石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小龙包裹，最终与石头融为一体。崖底的黑气彻底消散，云海变得清澈，甚至能看到远处迁徙的候鸟。
林澈爬上栈道时，清风正举着八卦镜发呆，镜中映着个黑衣人的身影，那人被蛟族的青蛟首领按在地上，怀里的蛇骨掉落在地，骨头上的蛇纹正在发光。
“少君，他招了。”清风的声音带着凝重，“他是蛇母的旧部，说蛇母在龙族圣地炼化‘聚魂幡’，想收集天下龙力，重新开启龙门，让堕龙……不，让龙族长子真正复活。”
林澈捡起地上的蛇骨，骨头的温度与碎龙石相似，显然也融入了紫鳞龙女的龙力。他突然明白，蛇母从未放弃，她只是换了种方式——不是释放残魂，是想重塑堕龙，完成她三百年前未竟的“执念”。
“银龙知道吗？”
“已经传讯了。”清风将八卦镜收起，“师父说龙族圣地在龙门深处，只有持龙魂珠者才能进入。”
林澈望向逐鹿原的方向，龙门石碑的光芒在天际线若隐若现。十年的平静终究是表象，三百年的恩怨也未真正了结。但他不再像当年那样迷茫，掌心的龙纹与定海神针相互呼应，传递着坚定的力量。
“回去准备一下。”林澈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栈道尽头，“我们要去龙族圣地，会会这位紫鳞龙女了。”
断龙崖的风依旧凛冽，却不再带着铁锈味，反而有了丝草木的清香。崖底的镇龙石泛着银光，与九霄之上的流云遥相呼应，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守护着这片曾被怨恨笼罩的土地。
而新的风暴，已在龙门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