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怜星奉命去给一位住在偏僻宫苑、年老体迈的老嬷嬷送调理风寒后遗症的汤药。
送完药返回太医署的路上,需经过一处连接几座废弃宫苑的狭长夹道。
此处人迹罕至,阳光难以透入,显得格外阴冷潮湿,墙角的青苔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她刚走到夹道中段,便听到前方拐角处有两个小太监躲在角落里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那声音在空旷的夹道里带着回音,更添几分诡异。
“……我的老天爷,你昨儿个没当值,是没看见那场面!”一个小太监声音发颤地说,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怎么了?快说说!别卖关子!”另一个好奇地催促,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就浣衣局那个管事的张嬷嬷,平日里对咱们非打即骂、克例银那个老虔婆!听说她胆子肥了,偷偷把宫里主子们赏下来的好料子,拆了线头偷出去卖!被人告发了!”
“这……偷盗宫物,还是主子赏的,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何止是大罪!你是没看见!东厂的番子来拿人的时候,那张嬷嬷还想撒泼,躺在地上打滚,结果被领头的王档头,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心窝子上,当场就吐了血!拖走的时候,地上都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看着就瘆人!”
“我的娘诶……这……这也太狠了……”
“这算什么!”
先前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带着更深的恐惧,几乎是在耳语,“我听说,人被拖进东厂大牢,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全须全尾地出来!还没过夜呢,就……就没了!说是用刑的时候没撑住。可谁不知道,进了东厂那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宫里头都传遍了,说是督公亲自下的令,对这种蛀虫,绝不姑息!要杀一儆百!”
“督公……”
另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也抖了起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位……可是真真的活阎王啊!我上次远远看见过一次督公的仪仗,隔着老远,都觉得那股子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听说他审人,都不用大刑,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你,那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就能让你自己把干过的、没干过的坏事全招了!”
“可不是嘛!都说宁见阎王,莫遇督公!咱们以后可得更加小心当差,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犯什么事儿落到东厂手里,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小太监又心有余悸地嘀咕了几句,才像受惊的兔子般,左右张望了一下,匆匆散去。
沈怜星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早已听闻宫寒渊的暴戾凶名,但如此具体地听到他手下如何行事,以及宫中底层对其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让她心中凛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仿佛那阴冷的夹道寒气已经侵入了四肢百骸。
偷盗宫物固然有罪,但直接踹至吐血,一夜之间便毙命于狱中……这手段,未免太过酷烈,视人命如同草芥蝼蚁。
那位督公大人,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行走在人间的修罗。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的几次“遇难呈祥”,若背后真是这位宫督公的手笔……那他帮助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个对他人性命如此漠视、手段如此狠绝的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陌生女子施以援手吗?这比直接的恶意更让她感到不安和警惕。
这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让她更加不安。她拢了拢略显单薄的衣袖,仿佛这样能抵御那无形的寒意,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条令人压抑的夹道。
这皇宫,果然步步危机,不仅要注意明枪暗箭,连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相助”,都透着令人心悸的诡异与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