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见到与自己容貌相似的碧衣宫女受赏后,沈怜星初始确实有种荒谬的松懈感。
若督公的注意力能被那个“赝品”吸引过去,哪怕只是暂时的,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她或许能少受些那些匪夷所思的“关照”。
然而,这种松懈并未持续太久。
那碧衣宫女似乎真的得了督公的几分“青眼”,虽无名无分,却偶尔能出现在督公左右,奉个茶,递个文书,甚至……在一次沈怜星于帘外吹埙时,那宫女就安静地侍立在督公身侧,低眉顺眼,姿态温婉。
沈怜星吹奏着那哀婉凄厉的曲调,眼角余光却能瞥见帐内那抹浅碧色的身影,以及宫寒渊偶尔投向那宫女的一瞥。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默许的态度,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更让沈怜星感到异样的是,她发现那碧衣宫女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她。
不仅仅是低眉顺眼的姿态,甚至连走路的步伐,偶尔抬手整理鬓发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相似。
有一次,沈怜星甚至看到那宫女拿着一卷书册,坐在离主帐不远的地方翻阅,那专注的侧影,与她平日看医书时的模样,竟有七八分神似。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悄然在沈怜星心底滋生。
这感觉并非嫉妒,她很清楚。
那只是一种……如同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剥离出来,被一个陌生的人操控着,表演着,用以取悦那个掌控着她生死的男人的……恶心感。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物品,不仅本体被把玩,连仿制品也被拿出来戏弄。
督公到底想通过这个“替身”达到什么目的?是在提醒她,她并非不可替代?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观察她的反应,看她是否会因为被模仿、被“取代”而恐慌失措?
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依旧每日完成着樱桃肉、埙声的“任务”,尽量避开与那碧衣宫女的任何接触和视线交汇。
但那种被窥视、被比较、被当做戏台上配角的感觉,如影随形。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密的秋雨,寒意更重。
沈怜星刚用完那盘令人腻味的樱桃肉,正欲小憩片刻,帐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和女子低低的说话声。
是那个碧衣宫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怯的讨好:“……听闻沈医女医术高明,奴婢近日偶感风寒,不知……不知可否请医女赐些药?”
沈怜星眉头微蹙。
这行营自有随行的太医署,她一个被东厂“特别关照”的医女,何时需要为一个得宠的宫女看诊了?这未免太过刻意。
她尚未回应,桃花已经忍不住掀开帐帘一角,语气不算太好:“这位姐姐,太医署就在东边,您走错地方了。”
那碧衣宫女却并未离开,反而往前凑了凑,声音愈发柔软:“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沈医女更亲切些……”
她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扫过沈怜星的脸,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模仿成功的得意?沈怜星心中那点不适感骤然放大。
她冷淡开口:“妾身医术粗浅,不敢耽误姐姐病情。营中自有太医,姐姐请自便。”
说完,她便示意桃花放下帐帘,隔绝了外面那张与自己相似、却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脸。
帐外安静下来,只余雨声淅沥。
沈怜星坐回榻上,心绪却难以平静。
那宫女最后的眼神,让她明白,这绝非简单的求医。
这更像是一场表演,一场做给她看,或许也是做给某个暗中观察的人看的戏码。
“小姐,那人真是莫名其妙!”
桃花嘟着嘴抱怨,“学人精!看着就讨厌!”
沈怜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握紧了袖中的手。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通过这个“替身”,一点点地渗透过来。
督公的“游戏”,似乎升级了。
他不再满足于直接折磨她的身体和精神,开始玩弄这种更隐晦、更摧残人心志的把戏。
她望着帐外连绵的雨丝,只觉得前路如同这晦暗的天色,迷雾重重,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