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力和持续的高热双重作用下,沈怜星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一片混沌的梦境。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恐惧、担忧、无助,在失去了理智的束缚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仿佛又回到了永安侯府那冰冷的静心苑,母亲苏秦月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
柳氏那张带着虚假关切实则恶毒的脸在眼前晃动,父亲沈离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拼命地想抓住母亲的手,想将那些被贪墨的嫁妆夺回来,想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可是,她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脚下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母亲……母亲……”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破碎而充满焦虑,“别怕……女儿……女儿会救您……嫁妆……铺子……”
她的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双手在被褥间无意识地抓握着,仿佛在挣扎,在抗争。
“……毒……柳氏……好狠的心……”
“……寒渊哥哥……救我……”
最后这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呼唤,如同蚊蚋,却让一直静坐在床边的宫寒渊,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寒渊哥哥……这个称呼,遥远得仿佛来自上辈子。
只有那个梳着双丫髻、粉雕玉琢、总爱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用软糯声音喊着“寒渊哥哥”的小女孩,才会这样叫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梦魇而痛苦不安的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眸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明媚娇憨的小小身影;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郁的、被现实冰封的痛楚与……怜惜?
他看着她即使在梦中依旧无法舒展的愁容,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呓语,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和常年执笔的力度,原本是执掌生杀、沾染血腥的手。
此刻,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迟疑,轻轻覆上了她滚烫汗湿的额头。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挣扎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与他指尖惯常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动作在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有着极其短暂的停滞,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克制什么。
他没有像寻常人探温那样一触即离,而是就那样用手掌,轻轻贴着她的额,感受着那灼人的热度,和他掌心下这具身体的脆弱与颤抖。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黏在额角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睡梦中的沈怜星,似乎感受到了额间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和那笨拙却持续的安抚,紧绷的身体竟微微放松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呓语声渐渐低了下去,重新陷入了沉睡,只是眼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珠。
宫寒渊凝视着她沉睡中依旧带着惊惶余韵的侧脸,覆在她额间的手久久没有移开。
烛光下,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似乎也因为这无声的守护,而柔和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弧度。
但这细微的变化,快得如同错觉,很快便被他眼底重新凝聚的深沉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