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之前的时日你未能珍惜,那便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
宫寒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倚着书架、泪眼婆娑、几乎站不稳的沈怜星,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冰冷而专制,“今日,你哪里也不准去,什么事也不必做,就给杂家待在这房里,把剩下的,连同这些字迹潦草、污损的,全部重新抄录!”
他指了指案上那些被判定为“不合格”的抄写稿,以及那被墨点污损的一页。
“今夜子时之前,杂家要看到一百遍工整洁净、一字不错的《女诫》放在这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沈怜星惨白的脸,“若再完不成……”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让沈怜星和旁边的桃花都感到窒息。
桃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带着哭腔哀求:“督公恕罪,督公开恩啊!小姐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的手都快废了,再抄下去会出人命的!求求您,宽限几日吧……”
宫寒渊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桃花瞬间噤声,吓得浑身发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杂家的规矩,从无宽限。”
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目光再次定格在沈怜星身上,“你,可听明白了?”
沈怜星倚着书架,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手腕处传来的剧痛一阵阵侵袭着她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
一天之内,抄完剩下的二十多遍,还要重新抄录那些被认为不合格的?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分明是要将她往死里逼!
她抬起泪眼,望向那个逆光而立的男人,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忍或动摇,然而,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出她此刻狼狈而绝望的影子。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动作迟缓得像是个提线木偶。
然后,她朝着宫寒渊的方向,深深地福了一礼,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僵硬。
“民女……遵命。”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认命后的死寂。
宫寒渊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模样,眸色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被他强行压下。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赵伯。”
“老奴在。”赵伯不知何时已候在门外。
“看着她。没有杂家的命令,不许她踏出这房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扰。”
他顿了顿,补充道,“饮食照常供应。”
“是,督主。”赵伯躬身应下,看向房内沈怜星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宫寒渊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但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却如同无形的牢笼,将沈怜星牢牢锁在了这方寸之地。
房门被赵伯从外面轻轻带上,虽然没有落锁,但沈怜星知道,她已无处可去。
桃花哭着爬起来,想要扶沈怜星坐下休息。
沈怜星却摇了摇头,挣脱了她的搀扶,眼神空洞地走回书案后。
她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纸张和那支仿佛带着诅咒的毛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默默地收拾起被墨污的纸张,铺开新的宣纸,重新磨墨。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
“小姐,您的手……”桃花看着她那肿得老高的手腕,眼泪掉得更凶。
“无妨。”沈怜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如同昨夜一样。然后,她拿起了笔。
笔尖落下,依旧是那工整的、毫无个性的字迹。
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哭泣、绝望无助的人不是她。
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强行封印在了内心深处,只剩下麻木的、机械的执行。
因为她知道,眼泪和哀求,在这个男人面前,一文不值。
想要少受一点苦,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完成他下达的命令,无论那命令多么荒谬,多么残酷。
灯火再次被点燃,尽管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对于沈怜星而言,黑夜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在那根名为“子时”的绞索落下之前,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去完成那不可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