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清晰，宣告着“冰封王座的陷落”任务完成。
一千万人民币瞬间到账的银行短信，像一道刺目的强光，照亮了陈若轩空洞的瞳孔，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幽暗，而一切才刚刚开始，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开心和喜悦，就像是一种微妙而又特殊的循环般，并非他憧憬而向往的。
随之而来的，是那股熟悉的、强行灌输的感知与技巧——《错位时空》的完美演唱能力，包括每一个气口的转换，每一处情感的微妙处理，甚至对歌词中那种时空交错、爱而不得的怅惘，都有了刻骨铭心般的理解。
巨大的财富和特殊的技能，像一件华丽而不合身的戏服，骤然加诸他身，他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阶层跃升”，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是他父母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巨款。
他搬离了嘈杂的宿舍，在学校附近一个高档公寓楼购置了一套视野开阔的房间，他买了以前只能远远看一眼的昂贵电子产品，换了质地精良的衣物。
然而，站在空旷、崭新却毫无生活气息的公寓里，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陈若轩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和割裂。
这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是用楚雪破碎的真心和尊严，是用在张茹月面前那场精心策划、最终仓皇落幕的虚假情感戏码。
他对张茹月说了“再见”，然后彻底从她的世界里选择消失。
没有解释，没有告别，如同他对楚雪做的那样。
他知道张茹月那样骄傲的人，绝不会纠缠。
或许她会愤怒，会鄙夷，最终会将他彻底遗忘。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对他，对她，都是如此，但那种不告而别的卑劣感，像跗骨之蛆，啃噬着他。
楚雪那边，孙薇偶尔会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一些动态，隐约透露楚雪似乎渐渐走出了阴影，开始尝试新的生活，只是眼神里少了从前那种毫无保留的光亮。
陈若轩每次看到，都会迅速划走，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他连偷偷关注她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补偿”——那笔他匿名捐给楚雪家、足以改善她家庭条件的款项——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赎罪券，苍白无力。
他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上课，看书，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课堂上的知识变得苍白，人群中的欢笑显得遥远。
他像一个灵魂出窍的旁观者，游离在这个他曾经奋力想融入的世界之外。
那笔巨款，他除了支付学费和基本开销，几乎不敢动用，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系统奖励的演唱技巧，他一次也未尝试，那首《错位时空》的旋律和歌词，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经历的一切。
他开始疯狂地查阅资料，利用那笔“不义之财”购买了大量关于认知科学、心理学、甚至神秘学的书籍，试图从理论上理解“系统”到底是什么？是一种高级人工智能？是一种基于量子纠缠的精神植入物？还是某种超越他理解的存在？他像是一个被困在迷宫里的囚徒，拼命想找到墙壁的缝隙，想知道是谁建造了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系统提示：宿主行为模式异常，出现认知紊乱倾向。建议停止无意义探究，专注于下一阶段攻略任务准备。持续消极状态将触发能量衰减惩罚。】
系统的警告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下一阶段任务？陈若轩感到一阵反胃，还要继续吗？继续去欺骗，去伤害，用更多人的真心碎片来堆砌自己的财富和技能？
他第一次对系统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不。”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他拒绝再去思考什么新目标，拒绝再成为系统操控的提线木偶。
然而，拒绝之后呢？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拥有了巨额财富和特殊技能，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迷茫，更孤独。过去那个为生计奔波、却至少有着清晰目标的陈若轩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一个被系统改造过的、内心一片荒芜的怪物。
一天深夜，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学校那座有着巨大玻璃穹顶的体育馆。
夜晚的体育馆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散发着幽光，他走到空旷的场地中央，四周是无声的看台座椅，像一个巨大的、寂静的审判场。
他闭上眼，系统赋予的《错位时空》的演唱技巧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他张开嘴，没有伴奏，清唱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空灵而悲伤：“填不满半排观众的电影，直到散场时突然亮起灯……”
歌词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他唱着“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眼前闪过楚雪在雨中哭泣的脸；他唱着“是否看过同样风景，像扰乱时差留在错位时空”，脑海里是张茹月最后在公寓门口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生涩试探，到后来的饱满投入，到最后几乎是一种宣泄式的嘶吼与呜咽。
他将所有的迷茫、愧疚、孤独、对自己和对系统的愤怒，全部倾注在了这首歌里。技巧是系统给的，但此刻汹涌的情感，却真实地来自于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一曲终了，余音在巨大的空间里盘旋消散。陈若轩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
他从未唱得如此投入，也从未感到如此空虚。
楚雪和孙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体育馆的入口处，成为了陈若轩唯二的观众，楚雪早就泪如雨下，心疼到了极致。
空荡的体育馆里，陈若轩嘶吼般的歌声余韵尚未完全消散，他颓然坐在地上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呜咽，与入口处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形成了戏剧性的对峙。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若轩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当看清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时，他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楚雪，还有她身边，一脸复杂、带着愤怒和难以置信表情的孙薇！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她们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巨大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刚刚那场毫无防备的、撕心裂肺的情感宣泄，他所有的脆弱、痛苦、自我厌弃，竟被他最愧对、最无颜面对的人，尽收眼底！
楚雪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不再是操场上的卑微和绝望，也不是孙薇动态里那种努力振作的坚强，而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心疼和难以言喻的震惊。
她看到了陈若轩刚刚那近乎崩溃的样子，听到了那首《错位时空》里字字泣血的悔恨与孤独。
那个曾经在她面前永远带着点散漫或疏离的陈若轩，那个在她看来冷静到近乎残酷地抛弃她的陈若轩，此刻竟然显得如此破碎。
孙薇先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拉住似乎想要上前的楚雪，压低声音，带着怒气：“小雪！我们走！别理他！谁知道他又在演什么苦肉计！”
但楚雪像是没听见，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陈若轩身上，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陈若轩那狼狈的坐姿，湿漉漉的头发（来自之前的雨？还是汗水？），满脸的泪痕，以及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空洞，都像一把把重锤，敲碎了她心中对他所有的怨恨和不解。
这不是演戏。这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
“若轩……”
楚雪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你怎么了？”
这一声呼唤，像一根针，刺破了陈若轩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低下头，无法承受她那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切和心疼，他配不上！他根本不配！
他想逃，想像以前一样，立刻从她们眼前消失，但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站起来的动作都做不到。
孙薇看着楚雪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陈若轩，满腔的怒火化为了更加复杂的情绪，她依然恨陈若轩对楚雪造成的伤害，但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松开了拉着楚雪的手，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但眼神里的戒备和愤怒之下，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楚雪挣脱了孙薇，一步步走向陈若轩。她的脚步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
“那首歌……”
楚雪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你唱得我从来没听你唱过歌。那首歌是唱给谁听的？”
是唱给张茹月的吗？还是……？她不敢问下去，但眼神里充满了渴望答案的祈求。
陈若轩猛地抬起头，撞上楚雪那双盈满泪水、清澈见底的眼睛，他看到了里面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也看到了那个曾经被自己无情伤害、却依然在此刻为他落泪的女孩的影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愧疚冲上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谎言、所有的伪装，在楚雪这双眼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丑陋。他还能说什么？继续用新的谎言去掩盖旧的伤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