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五连胜还历历在目——那些被他一击制服的对手,倒地时惊愕的表情;
看台上贵族们瞬间铁青的脸,握着酒杯的手不断收紧;
还有后台传来的、关于“浅尘”这个名字的窃窃私语。
那些议论里有好奇,也有警惕。
他很清楚,自己的出现,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变数”,一个可能打破他们掌控的变数。
“再赢一场,精英死斗。”
他在心里默数,指尖的节奏快了半分。
“三场,天骄死斗。”
而他真正要的,是烬都的自由通行权。
可问题就藏在这连胜里。昨天的碾压式胜利太扎眼。
那些靠赌斗牟利的贵族绝不会坐视他继续赢下去,他们习惯了掌控一切,容不得半点意外。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木斧,斧柄上的防滑纹被摸得发亮,那是他无数次练习握斧留下的痕迹。
若是今天再像昨日那般摧枯拉朽,后续的对手只会一场比一场强。
甚至可能在死斗中被暗下杀手——比如淬了剧毒的武器,或是对手突然暴增的修为,那些贵族有的是办法让他“意外”死亡。
“不如……”
他喉间溢出声极轻的气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唇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指尖在袖中猛地停住,敲击声戛然而止。
与其让对方步步紧逼,处处设陷阱,不如自己先退一步,主动露出“破绽”。
输掉接下来这场,让那些贵族放松警惕,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
后续的对手也不会太过棘手,这样才能为真正的计划争取时间。
石椅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浸得后背发寒,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只维持着闭目凝神的姿态,像尊沉默的石像,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只有偶尔掠过眉峰的戾气,泄露了他并非真的平静。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那抹藏在眼底的暗红,映得愈发深沉,像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角斗场的铜锣“哐当”一声撞碎了沉寂,那声音厚重而刺耳,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连地面都似乎跟着颤了颤。
第六场定级赛的号角紧跟着吹响,粗粝的声浪裹挟着沙尘扫过看台。
惊得檐下的乌鸦扑棱棱飞起,黑羽在空中划过几道慌乱的弧线,又匆匆落回远处的断壁上。
阴影里,凌尘缓缓睁开眼,石椅上的凉意早已透过厚重的黑袍浸到骨头里,让他指尖都泛着冷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刚压下去的戾气又隐隐要翻涌上来,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贴着墙根挪了过来。
那是昨天带路的鼠妖,灰扑扑的皮毛上沾着不少尘土,尾巴紧紧夹在腿间,像根被雨水打湿的麻绳。
他爪子里攥着块脏兮兮的帕子,不住地擦着鼻尖的汗,帕子早就被油污浸透,越擦反而越脏。
见了凌尘,他先警惕地往左右瞟了瞟,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踮着脚尖,几乎是小跑着凑过来。
“浅尘先生。”
鼠妖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细弱的声线里满是紧张,爪子紧紧抠着墙皮,带起几片碎灰簌簌落下。
“该、该上场了。”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鼓足勇气,才补了句。
“今天……您可得当心些,比昨天凶险多了。”
凌尘站起身,黑袍在石椅上扫过,带起的灰絮在光线下打了个旋,又慢悠悠地落在地面的裂缝里。
“怎么说?”他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只有垂在身侧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指腹抵着掌心的老茧,传来熟悉的涩意。
——他知道,鼠妖的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鼠妖的耳朵抖了抖,像是被远处的喧闹惊到,又像是在确认周围的动静。
他偷偷往高台上瞥了眼,那里几个裹着华贵披风的身影正举杯谈笑。
金色、紫色的披风在烛火下泛着光泽,可他们身上的气息却沉得像压在头顶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
“昨儿您五连胜后,后台的赔率板换了三次,从一开始的一比一,到后来的一比二,最后直接到一比三。”
他爪子往嘴边凑了凑,几乎要碰到鼻尖,声音压得更低。
“有几位大人……从您第四场开始,就一直盯着您呢,小的听见他们说……要给您‘找点乐子’。”
说到最后,他的尾尖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灰扑扑的毛都炸起了几根。
“小的不敢多嘴,只是觉得……您要是能‘松’一两场,别赢得那么扎眼,或许……能少些麻烦。”
话没说完,他就慌忙低下头,爪子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指缝里渗出细汗,把原本就脏的帕子浸得更湿。
这话说得太冒险了,角斗场里最忌讳议论贵族的心思,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他能说这些,已是攒了十足的勇气。
凌尘看着他佝偻的脊背,那截露在灰布外的尾巴尖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他忽然抬手,极轻地拍了拍鼠妖的肩,动作里没有半分魔族的暴戾,反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鼠妖吓得一哆嗦,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却听见头顶传来声低低的“多谢”。
声音里没带半分戾气,只有难得的平和。
他愣愣地抬头,只瞧见凌尘转身的背影,黑袍边缘扫过地面,留下道利落的弧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两人一前一后往入场口走,鼠妖始终隔着半步距离,尾巴紧紧贴着后腿,像条绷紧的灰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路无话,只有远处沙场传来的嘶吼、兵器碰撞的脆响。
还有看台上妖魔们疯狂的叫好声撞在耳边,衬得这片刻的沉默格外沉重,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
快到入场口时,鼠妖忽然僵住了,脚步顿在原地,爪子猛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他顺着通道望过去,对面的阴影里站着个瘦高的身影。
黑袍上绣着暗紫色的魔纹,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周身的气息像浸了毒的冰,冷得刺骨,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得发脆,泛起细微的裂痕。
那身影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兜帽下露出半张青白的脸,眼窝深陷。
眼下有着浓重的黑影,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没有半点光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像在打量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