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力走了。
他来时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走时却带着几分棋逢对手的欣赏与忌惮。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消失在街角，仿佛带走了一片沉重的阴云，让东风俱乐部周围的空气都轻松了不少。
办公室里，黄金贵临走前那副想巴结又不敢、想嫉妒又没资格的复杂表情，还停留在林小乐的脑海里，让他觉得颇为好笑。
“搞定。”林小乐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老板椅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与丁力这种枭雄的正面交锋，远比在赌场上跟人拼命更耗费心神。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是一场无声的博弈。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上海滩，算是真正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被顶级大佬默认的“自留地”。
“老板，你刚才……太帅了！”周星祖从门后蹿了出来，满脸都是崇拜的小星星，“那个丁力，气势好吓人！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跟他翻脸，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让他跟你称兄道弟了！你那个什么‘合作模式’，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从今以后，咱们是丁力的‘官方指定唯一合作伙伴’。”林小乐揉着太阳穴，开始用现代商业术语给他俩科普，“他负责搞定上层建筑，摆平军阀政客，当我们的保护伞。我们负责经济基础，帮他把地下的产业做得更大更强，赚更多的钱。咱们是合伙人，不是他的手下。懂了吗？”
周星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只要知道自己不用给别人当小弟，还能赚大钱就行了。
阿杰则依旧沉默，只是他看向林小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由衷的敬佩。他见惯了用枪杆子抢地盘的场面，却从未见过用几张纸、几句话就能划定势力范围的玩法。这种不流血的征服，比任何血腥的火并都更令人震撼。
新上任的宋文清账房，更是心潮澎湃。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苟活，没想到新老板不仅敢接下他的“投名状”，还反手就用这颗炸弹当成了与丁力谈判的筹码，硬生生为自己争取到了平起平坐的地位。这种胆识和魄力，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好了，闲话少说，开始干活！”林小乐拍了拍桌子，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既然丁先生给了咱们名分，那咱们就得尽快把场子撑起来，做出点成绩给他看看。”
他将目光投向宋文清：“宋先生，你现在是咱们的大总管。第一件事，人事！楼下那些人，你负责去筛选。咱们现在草创阶段，技术工种优先。荷官、兔女郎、安保，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之前在白俄赌场干过的熟手，身家清白，没有烂赌吸毒之类的恶习，一概录用！薪水，比他们之前的标准，上浮两成！”
“上浮两成？”宋文清吃了一惊，“老板，咱们现在账上可……”
“千金买马骨，懂吗？”林小乐打断他，“咱们要的不仅是人，更是人心。这消息传出去，整个法租界失业的赌场员工都会挤破头地想来我们这儿。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跟着东风俱乐部，有肉吃！”
“第二件事，”林小乐转向阿杰，“安保。你来负责。从录用的人里，挑一批身手好、够忠心的，组成我们的内保队。你亲自带，待遇要比普通员工更高。我们的规矩只有一条：在俱乐部里，不准出老千，不准闹事，更不准动枪。谁坏了规矩，不管是谁，先打断腿再扔出去。”
阿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林小乐的目光，落在了周星祖身上。
周星祖立刻挺起胸膛，一脸期待：“老板，有什么重要任务交给我？是不是要去踢馆？还是去泡……啊不，去联络感情？”
“都不是。”林小乐神秘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崭新的扑克牌，扔到他面前，“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东风俱乐部的‘首席技术顾问’兼‘特异功能培训班总教官’。”
“哈？什么……什么培训班？”周星祖彻底懵了。
“字面意思。”林小乐指着那副牌，“你不是会搓牌吗？不是有特异功能吗？很好。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从我们招来的荷官里，挑选一批有天赋、脑子灵光的，由你亲自传授‘防作弊技巧’和‘花式发牌表演’。”
看着周星祖那呆滞的表情，林小乐循循善诱道：“你想想，咱们的荷官，要是人人都会你那手把扑克牌搓成麻将的绝活，往赌桌前一站，那是什么气势？谁还敢在咱们场子里出老千？这叫‘专业壁垒’！还有，你教他们几招花里胡哨的发牌、洗牌动作，不为赌钱，就为好看！客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一好，是不是就愿意多玩几把？这叫‘提升用户体验’！”
“专业壁垒？”
“用户体验？”
周星祖和宋文清听得云里雾里，但阿杰却若有所思。他想起林小乐之前用“物理力学”解释如来神掌，用“心理学话术”干扰法国赌神，隐约觉得这些听不懂的词汇背后，藏着一种强大的、可以解释一切的逻辑。
“总之，星哥你的任务很重。”林小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们俱乐部的核心竞争力，就靠你了。以后别人提起东风俱乐部，第一反应就是：哦，那家赌场啊，技术最牛，绝对公平，而且表演还特别好看！这，就叫‘品牌形象’！”
被戴上“总教官”和“核心竞争力”高帽的周星祖，瞬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他拿起扑克牌，在手里“哗啦”一下展开成一个漂亮的扇形，豪气干云地说道：“老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把他们都教成我的徒子徒孙！”
看着打了鸡血的周星...祖，林小乐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丁力离开后的第一天，一个以上海滩标准来看堪称奇葩的组织架构，在东风俱乐部内部迅速成型。
宋文清，这位前银行襄理，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能力。他先是安抚了门外等候的人群，然后就在一楼大厅里摆开桌子，设立了“荷官组”、“侍应组”、“后勤组”等多个面试点。
他没有问那些江湖黑话，也不看来人的拳脚功夫，而是拿出一套他连夜根据林小乐口述设计的“面试流程”。
“姓名，年龄，之前在哪家赌场工作？职位是什么？”
“为什么被辞退？是因为个人能力问题，还是赌场倒闭？”
“我们这里实行绩效考核，底薪加提成，多劳多得，能不能接受？”
“我们严禁员工参与赌博，并且有严格的保密协议，一旦发现泄露客户信息，将面临严厉处罚，能否遵守？”
一套流程下来，那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们全都懵了。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找一份赌场的工作，倒像是在应聘洋行的买办。但那清晰的薪酬结构和明确的规章制度，又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正规和安心。
尤其是当宋文清宣布，所有被录用的前白俄赌场员工，不仅薪水上浮两成，俱乐部还会预支半个月的薪水，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时，人群彻底沸腾了！
“东风俱乐部仗义！”
“林老板是真心为我们华人着想啊！”
一时间，人心尽归。那些原本还抱着骑驴找马心态的人，此刻都铁了心要留在这里。
另一边，阿杰的“安保队”选拔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他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在一楼大厅划出一块空地，让所有应聘者两两对打。
不准用武器，只凭拳脚。谁能在三分钟内站着，谁就进入下一轮。
这种纯粹力量与技巧的碰撞，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阿杰如同一只鹰隼，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对打的人，将那些身手矫健、眼神凶悍的家伙一一记下。他要的不是只会打顺风架的混混，而是真正见过血、有实战能力的狠角色。
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周星祖的“特异功能培训班”。
周星祖把培训地点设在了三楼一间采光最好的大套房里。他学着林小乐的样子，让人搬来一块小黑板，煞有介事地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字——“职业素养”。
“咳咳！”周星祖清了清嗓子，对着下面十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眼神最灵光的年轻荷官说道，“各位同仁！欢迎加入我们东风俱乐部首席技术顾问兼总教官——也就是我，周星祖先生创办的第一期高级荷官进修班！”
他停顿了一下，很满意台下众人崇拜又茫然的眼神。
“首先，我要教你们的，不是怎么出千，而是怎么‘反出千’！”周星祖拿起一副牌，“看好了，这位先生，你平时怎么检查客人有没有换牌？”
一个年轻荷官站起来，恭敬地回答：“回周顾问，我们一般会检查客人的袖口，或者留意他们的手部动作。”
“太低级了！”周星`祖`不屑地摇了摇头，“真正的老千，换牌于无形之间，你看都看不见！今天，我教你们第一课，‘荧光标记法’的识别！乐哥……哦不，林老板说了，这叫‘利用化学知识进行风险管控’！”
说着，他让人拉上窗帘，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周星祖拿出一个小小的紫光手电筒——这是林小乐从他那个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上拆下来的LEd灯珠，加上电池和开关改造的简易设备。
当紫光灯照在几张特定的扑克牌背面时，上面顿时显现出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的荧光标记。
“哇！”培训班里发出一片惊呼。
“看清楚没有？这就是最简单的化学诡计！以后每一副新牌上桌前，都必须用这个‘紫光神灯’扫一遍！这是标准作业流程，Sop！懂吗？”周星祖得意洋洋地卖弄着从林小乐那里学来的新词。
“懂了！”学员们齐声回答，眼中放光。
“很好！下面是第二课，‘心理博弈与微表情观察’！林老板说了，一个优秀的荷官，不仅要会发牌，更要成为赌桌上的心理学家……”
周星祖的培训班搞得有声有色，他将自己那些特异功能简化、拆解，变成了一套套可以学习和模仿的技巧与表演。比如，他那手搓牌的绝活，虽然学员们搓不出“A”，但经过练习，已经能将牌搓热、搓软，甚至搓出轻微的弧度，极大地增加了别人换牌、藏牌的难度。
而那些花式洗牌、切牌的动作，更是让这些年轻荷官如痴如醉。他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发牌这份枯燥的工作，竟然可以玩得这么酷炫！
仅仅一天时间，东风俱乐部就呈现出一种奇异而高效的运转状态。
宋文清用现代企业的管理模式，迅速搭建起了俱乐部的骨架；阿杰用军队的纪律，打造了一支绝对忠诚的安保力量；而周星祖，则用他那半吊子的特异功能和从林小乐那里批发来的“先进理念”，为俱乐部注入了独一无二的“技术灵魂”。
当夜幕降临，林小乐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大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大厅里，身穿统一制服的侍应生穿梭如飞，兔女郎们笑靥如花，新上岗的荷官们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脸上洋溢着自信和骄傲。赌客们惊讶地发现，这里的荷官不仅手法专业，还会时不时来一段精彩的花式洗牌表演，引得阵阵喝彩。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甚至更好。
他不仅在电影世界里活了下来，还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班底。
“老板。”阿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林小乐回头问道。
“有几个输红了眼的想闹事，被内保队‘请’出去了。”阿杰的回答很平静，“还有，丁先生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林小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百达翡丽的黄金怀表，指针还在精准地走动着。
这不仅仅是一份贺礼，更是一种认可，一种表态。
林小乐笑了笑，合上盒子，随手放在桌上。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需要尽快让俱乐部盈利，而且是大赚特赚，才能在这场与丁力的“合作”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星哥的培训班，效果如何？”林小乐又问。
“很好。”阿杰的嘴角难得地向上翘了一下，“他现在是俱乐部的明星，很多客人专门为了看他表演搓牌而来。他还给自己的培训班取了个名字。”
“叫什么？”
“他说……叫‘从入门到放弃——赌场防骗指南高级研修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