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意心头猛地一刺。他居然还能用这种若无其事、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口吻跟她说话？
就好像之前食堂里与别的女兵平和交谈的不是他，仿佛这些天他刻意筑起的冰墙和冷漠都只是她的错觉？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沈栀意心里很是生气，他向羽把她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心情好了就施舍两句，心情不好就冷若冰霜？
罕见的，沈栀意脸上没有浮现出往日那种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她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故意将头仰得更高，视线放肆地，甚至还带着明显轻蔑地向下扫了他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摆出一副十足十的不屑一顾。
“等着袁野呢！” 她开口，语调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裹着砂砾。她现在心情糟透了，一点就炸。
向羽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火药味和眼神中的抗拒，竟然一撩衣摆，直接在她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草地被他的重量压得微微下陷。“你们俩最近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他现在干嘛去了，还得让你坐在这儿干等？”
这要是放在之前，向羽能主动靠近她坐下，还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沈栀意怕是能激动得原地蹦起来，心花怒放一整天。
然而此刻，食堂角落里他与那位李云彤平静交谈的画面，如同冰冷的烙印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沈栀意没有想过，他允许别的女性靠近，甚至流露出她久违的平和专注！心里顿时出现一股强烈的委屈混合着不甘心，还有那被忽视、被区别对待的愤怒！
“关你什么事？向教官！” 沈栀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用力拍打着粘在裤子上的草屑和泥土，动作幅度大得像在发泄。
她扭开头，目光在周围急切地搜寻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引爆自己。
所幸，袁野的身影及时出现在视野里，解救了她这尴尬又愤怒的境地。
不过两分钟，袁野就提着一个袋子小跑着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为了给你买这口凤梨，哥哥我腿都快跑细了！”
说完他献宝似的把袋子递过来，里面是已经洗好切块、装在透明盒子里的金黄凤梨，甚至贴心地配好了小巧的水果叉。
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那黄澄澄、水灵灵的样子，瞬间击中了沈栀意记忆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清晰地记起，很久以前，也是在她第一次和向羽闹别扭和好之后，向羽也曾这样买过一盒凤梨给她，笨拙地递过来，带着一丝谄媚的讨好。
那时凤梨的甜，一直沁到了心底。
鲜明的对比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神经。
沈栀意鼻子骤然一酸，积蓄已久的委屈和失落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在袁野这个如同亲哥哥般的存在面前，她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把袁野吓了一大跳，瞬间僵在原地。“哎哟！我的天！” 他手忙脚乱，下意识就用袖子去擦她的脸，“怎么了这是？一盒凤梨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了？”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试图逗她，却发现袖口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点油污，非但没擦干净，反而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抹开了一道灰痕，弄得她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不，不是……” 沈栀意抽噎着，一边胡乱摇头，一边又忍不住叉起一块凤梨塞进嘴里，仿佛那甜味能压住心口的苦涩，“是我自己……我，我心情不好……呜呜……”
一直沉默坐在草地上的向羽，这时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整洁的纸巾，递了过来。
然而沈栀意像是没看见，赌气般猛地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袁野一看沈栀意那委屈又倔强地扭过头、脸上还带着灰痕泪痕的模样，护短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裂！
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儿，猛地挥手“啪”地一下打掉了向羽递过来的纸巾！那张轻飘飘的纸巾如同被丢弃的垃圾，无力地飘落在草地上。
袁野的眼神像淬了剧毒的利刃，死死钉在向羽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收起你这套假惺惺的‘好心’！忽冷忽热，耍猴都没你这么会演！”
面对袁野这赤裸裸的羞辱和斥责，向羽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但他依旧没有反驳，只是那沉静看向沈栀意的目光里，似乎翻涌着更深的情绪，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袁野见他这副沉默隐忍、仿佛“包容”无理取闹的模样，再看看沈栀意那强忍着抽泣、肩膀微微发抖的背影，心头的怒火简直要烧穿天灵盖！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是指着向羽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将最尖锐的质问狠狠砸了过去“接亲那天你怎么说的？！啊？！‘一生一世护着她’、‘掉了眼泪第一个给她擦’！那些话全他妈是放屁！
老子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让你把我妹妹从家里接走！她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初在‘娘家’多快活，受你这份窝囊气！”
这最后一句，带着最深切的悔恨和最恶毒的咒骂，像一记重锤，不仅砸在向羽心上，也让背对着他们的沈栀意身体剧烈地一颤。
就在这时，沈栀意猛地转回头看着向羽。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沾着灰痕的小脸上，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伤心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怨。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向羽心上。
“算了，袁野！” 沈栀意一把拉住袁野的胳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决，“别和他说了！我们走！”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那人一眼，拉着绝对同仇敌忾的袁野，几乎是拖着脚步，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树荫。
只留下向羽一个人，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张始终没能送出去的纸巾，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几乎要揉碎。
微风拂过，吹动他衣服的下摆，却吹不散他眼底深沉的困惑和那清晰的痛楚。
回去的路上，沈栀意异常沉默。
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块接一块地将黄澄澄的凤梨塞进嘴里，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那甜美的果肉尝不出任何滋味，只是填塞某种空洞的工具。
看着她这副垂头丧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样子，袁野心头那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只见他忍不住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她小腿一下，随即伸出食指，恨恨地戳了戳她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恨其不争的恼火。
“我说沈栀意！就这点破事就把你打趴下了？刚才那会儿你的狠劲儿呢？就该冲上去指着鼻子骂他两句！死恋爱脑，现在知道心里难受了？活该！”
对于袁野这张从不饶人的毒舌，沈栀意再了解不过。
但此刻，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正需要一个宣泄口，偏偏他还在一旁火上浇油。一股无名火“腾”地烧起来，她猛地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随后沈栀意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浓浓的哭腔“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我吗？！我……我心情真的很不好！特别不好！”
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袁野大半的火气。
他看清她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水和眼底深切的难过，那些更刻薄的讽刺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他狠狠地咽了回去。
随后他只能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巨大的白眼，扭过头，赌气般“咕咚咕咚”灌着自己手里的冰汽水。
沈栀意不一会儿就把整盒凤梨消灭得干干净净。然而，强烈的情绪加上冰冷的食物和机械式的吞咽，让她的胃部很快发出了抗议。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她脸色瞬间煞白，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弯下腰，不仅把刚吃下去的凤梨，连带着中午勉强塞进去的饭菜，都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呕……咳咳……” 她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袁野立刻跟了上去，皱着眉，嫌弃又心疼地用力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嘴里还不忘数落。
“看看！看看！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带着一肚子邪火吃东西！现在好了吧？又吐个天昏地暗！难受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
沈栀意吐得几乎虚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靠在冰冷的垃圾桶边缘，大口喘着粗气。
她虚弱地抬起手，抓住袁野的胳膊，借着他的支撑才勉强站直身体，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吊儿郎当得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随后她接过袁野递过来的汽水，漱了漱口，冰凉的气泡刺激着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袁野……” 她靠在袁野身上，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洞，“我累了……真的好累……”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袁野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
他猛地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照他对沈栀意的了解，她对向羽那份痴迷，已经到了就算向羽真动手打了她，她恐怕第一时间担心的也是向羽的手疼不疼！
现在，她居然说……累了？
袁野小心翼翼地侧头观察着她的神色，那张惨白的小脸上只剩下深深的倦怠和茫然，不似作伪。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只见袁野带着些许谨慎的语气，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陆军特战队？”
沈栀意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沉默地靠在袁野身上，目光失焦地望着远处训练场上模糊的人影。
过了许久，久到袁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到她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沉重决断的声音响起“我……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