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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诞的渡船在墨色死海上无声滑行。由凝固信息流和苍白骨骼构筑的船身,与下方吞噬生命的水面接触时,发出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灵魂在遥远彼岸窃窃私语的粘稠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知识之魇”庞大的、由脑回卷轴构成的身躯大部分隐没在船体之下,只有那三只浑浊的、沉溺于读取芯片信息的巨眼镶嵌在船头,如同三盏不祥的、指引着通往更深黑暗的航标。幽绿色的符文在其中疯狂流转,时而映照出“坚韧号”爆炸的火光,时而闪过“寂灭之瞳”那令人冻结的恐怖轮廓,伴随着芯片中断续记录的、充满绝望的呼喊与噪音。

它完全沉浸在“进食”的满足中,对船上的乘客漠不关心。

林清清站在船头,白发在死水泛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微风中轻轻拂动。她脸色依旧苍白,右臂的骨裂处被自己用撕下的衣料和找到的金属片简单固定,阵阵隐痛不断提醒着她身体的虚弱。灵魂层面的消耗更是严重,如同被掏空了一大块,仅凭“心痕之镰”烙印自行散发的微弱秩序力场和手中“虚空黯钢”碎片的隔绝效果,勉强维持着清醒,抵御着船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混乱信息低语。

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在这片未知的水域,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她尝试着,将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秩序之力,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泉眼,极其缓慢地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和灵魂。过程艰难而痛苦,每一次能量流转都伴随着撕裂感,但她紧咬着牙,没有放弃。

拾荒者瘫在船中段,背靠着冰冷扭曲的“信息骨骼”。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梁,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只浑浊的灰眼空洞地望着头顶永恒的黑暗,失去了芯片,失去了执念,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仅凭本能蠕动的空壳。只有偶尔,当船头巨眼中闪过“坚韧号”舰长那模糊的影像,或者传来某位船员临死前的惨叫时,他的身体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证明着那残酷的过往并未真正离去。

曦悬浮在船尾,幽蓝的棺椁静静飘在她身后。她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化的冰冷模样,蓝宝石眼眸望着航行的前方,仿佛在穿透无尽的黑暗,观测着命运的流向。她没有对林清清的挣扎和拾荒者的绝望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如同一个沉默的引路人,或者说,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时间,在这片连光线都显得奢侈的死水之上,失去了意义。

不知航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直死寂的、只有渡船破水声的黑暗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不再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墨色。在极远的天际线(如果这片空间有所谓天际线的话)下方,开始浮现出点点微弱、却比死水磷光更加稳定的……银白色光芒。

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稀疏,却顽强地闪烁着。

“星辉浅滩……”曦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漫长的沉寂,“我们……快到了。”

林清清精神一振,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刺痛,凝目望去。那些银白光芒看似不远,但渡船又行驶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它们才逐渐清晰起来。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由无数散发着柔和银光的、各种奇异形状的“沙粒”铺就的……“海滩”。

“沙粒”大小不一,有的细如尘埃,有的大如拳头,形态也千奇百怪,有的像微缩的星辰,有的像破碎的符文,有的则如同某种未知生物的骨骼或甲壳碎片。它们共同散发着那种纯净的、带着微弱秩序感的银白光辉,将这片巨大的“海滩”照亮,与周围永恒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海水(如果那墨色的死水还能称之为海的话)在这里变得“浅”了,颜色也从纯粹的墨黑,变成了更加浑浊的、仿佛掺入了银沙的深灰色。渡船行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船底甚至偶尔会传来轻微刮擦的触感。

这里,就是曦所说的“相对安全”的残骸聚集地?这些发光的沙粒是什么?

就在林清清仔细观察那片越来越近的星辉浅滩时,船头那一直沉浸在阅读中的“知识之魇”,三只巨眼突然猛地停止了符文的流转!

它似乎读取到了芯片中某个极其关键、或者极其恐怖的信息片段,庞大的、隐藏在船身下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引得整艘渡船都猛地一晃!

那三只浑浊的巨眼中,贪婪的绿光被一种强烈的、近乎惊惧的震动所取代!它猛地抬起头(如果那团脑回卷轴有头的话),三只巨眼不再看向浅滩,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望向了浅滩侧后方,那片更加深邃、连银沙光芒都无法渗透的黑暗区域!

“呜——!!”

一声低沉、混乱、充满了警告与恐惧的意念咆哮,如同失控的警报,猛地从它“体内”爆发出来,狠狠冲击着船上所有人的意识!

【危险!……掉头!……远离!……‘它们’的……‘哨站’!……】

“哨站”?“它们”的哨站?!

林清清心中警铃大作!能让这头以知识和信息为食、栖息在归墟死水中的古老梦魇都感到恐惧的“哨站”,会是什么?!

几乎在“知识之魇”发出警告的同一时间!

“咻——!”

一道细长、漆黑、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标枪”,无声无息地从“知识之魇”所警示的那片黑暗区域中电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它的目标,并非船上的任何人,而是——船头那三只因为惊惧而暂时失去防护的、浑浊的巨眼!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扎破腐烂果实般的闷响!

那道阴影标枪,精准无比地、深深刺入了其中一只巨眼的中央!

“吼!!!!!!”

“知识之魇”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灵魂尖啸!被刺中的巨眼瞬间黯淡、破裂,如同破碎的玻璃球,内部流淌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幽绿色“浆液”!另外两只巨眼也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闪烁、旋转!

它那庞大的身躯在死水中疯狂扭动、挣扎,整艘由它力量维持的渡船瞬间失去了平衡,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解体的呻吟,猛地向着侧前方那片散发着星辉的浅滩……失控地冲撞而去!

“抓紧!”曦的清冷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

林清清在船身倾斜的瞬间,脚下生根般死死钉在船头,左手抓住一块凸起的“信息骨骼”,右手则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险些被甩出去的拾荒者!

“轰隆——!!!”

渡船以一种狼狈而惨烈的方式,狠狠撞上了星辉浅滩的边缘!

巨大的冲击力让船头瞬间碎裂,大量的苍白骨骼和信息流碎片四散飞溅!船身倾斜,几乎一半都搁浅在了铺满银沙的浅滩上!

“知识之魇”发出一声饱含痛苦与愤怒的最后嘶鸣,那被重创的庞大身躯猛地向下一沉,带着剩余的半截破船,迅速消失在了浑浊的浅水之下,只留下一片混乱的泡沫和逐渐扩散的幽绿色污渍。

它逃了。在遭受重创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它的“渡资”和乘客,潜入了更深、更安全的死水之中。

劫后余生的林清清半跪在搁浅的残破船体上,剧烈地喘息着,异色眼瞳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银沙铺就的浅滩广阔而寂静,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而在浅滩的另一侧,那片连银光都无法深入的黑暗里,某种更加深沉、更加有序的、带着冰冷恶意的气息,正缓缓地……弥漫开来。

“哨站”的守卫,已经被惊动了。

他们的“相对安全”的避难所,从抵达的第一秒起,就变成了新的……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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