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那声“芙宁娜妹妹”叫得芙宁娜头皮一麻，手里那块没吃完的枫叶和果子差点掉在榻榻米上。
（谁、谁是你妹妹！）
（还有，什么叫枫丹的水不够玩了！）
她强装镇定，将剩下的和果子塞进嘴里，优雅（且快速）地咀嚼咽下，这才扬起下巴，试图夺回对话主导权：
“嘛……本神明巡游诸国，体察不同水域的风情，乃是神职所在。稻妻的雷雨，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异色瞳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只笑吟吟的粉毛狐狸。
八重神子仿佛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自顾自地拿起一块淡绿色的、做成团子形状的茶点，指尖轻轻捏了捏，语气带着怀念：
“说起来，前阵子也有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在我这茶室里蹭吃蹭喝了好一阵子呢。”
芙宁娜耳朵微微一动。
（不安分的小家伙？）
神里绫华适时地微笑着补充：
“宫司大人指的是那位异乡的旅行者，和她的同伴派蒙。”
（旅行者？）
芙宁娜想起来了。
似乎确实听说过，有一位金发的异乡人，乘着风，踏遍诸国，解决了不少麻烦，也……搅动了不少风云。
在蒙德，在璃月，在稻妻，似乎都留下了不少传说。
“那个旅行者啊……”
八重神子拖长了语调，紫水晶般的眼眸瞥了一眼芙宁娜，仿佛看穿了她那点好奇，“可是个比你还能惹麻烦的主哦，芙宁娜妹妹。”
（谁比她还能惹麻烦！本神明可是很稳重的！）
芙宁娜内心抗议，但嘴上却没说话，只是竖起了耳朵。
“那小家伙，初来稻妻时，可是差点被雷劈成焦炭呢。”
八重神子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惊心动魄的故事，
“为了反抗眼狩令，愣是靠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一路从名椎滩打到天守阁前……”
她娓娓道来，讲述着旅行者如何与本地反抗势力结交，如何直面雷神的威光，又如何最终在“众人的愿望”之下，撼动了神明永恒的意志。
芙宁娜听着，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茶杯。
（直面……神明的威光？）
（依靠……众人的愿望？）
这些词汇，像小锤子一样，轻轻敲击着她的心防。
在枫丹，她扮演着神明，承受着众人的期待，却从未想过“愿望”本身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后来呢？”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后来？”
八重神子笑了笑，尾巴尖轻轻晃动，“自然是解决了稻妻的麻烦，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又跑掉了。”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遥远的西方。
“前些日子收到些零碎的消息，说那小家伙，如今怕是已经在须弥的沙漠里吃沙子了呢。”
“须弥……”
芙宁娜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
那是智慧的国度，草神的领地。
一个与枫丹、与稻妻都截然不同的地方。
“听说须弥那边，最近也挺热闹的。”
八重神子状似无意地继续说着，指尖把玩着茶杯，
“教令院那帮老学究好像搞出了什么乱子，连他们的小草神都牵扯其中……呵，智慧有时候也会让人变得愚蠢呢。”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芙宁娜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
“说起来，那位小草神布耶尔，年纪虽小，却也承担着不小的责任呢。明明拥有神明的位格，却被教令院架空，困在净善宫里……
某种程度上，和某些不得不‘扮演’完美神明、实则步履维艰的存在，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呢，你说是不是，芙宁娜妹妹？”
“！”
芙宁娜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捏了一下，异色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八重神子。
（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稻妻的狐狸小姐，难道也看穿了她的伪装？
还是说……这只是她惯有的、喜欢用言语拨弄人心的恶趣味？
看着芙宁娜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戒备的眼神，八重神子却只是轻笑一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说说。”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端起神里绫华重新斟满的茶，
“毕竟，比起关心别国的神明过得如何，我还是对眼前这位冒着雨、孤身一人跑来稻妻喝茶的水神大人，更感兴趣一些。”
她凑近些许，身上淡淡的樱花香气混合着茶香萦绕过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
“所以，芙宁娜妹妹，你到底是在躲什么呢？是枫丹那片躁动不安的海水？是那位一丝不苟的最高审判官？还是……别的什么，让你连‘家’都不敢回的压力？”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在芙宁娜最不想被触及的地方。
她猛地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
“本神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雨停了，本神明该继续巡游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告别都显得仓促，转身就拉开了茶室的移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势渐小、却依旧湿润的稻妻街道上。
看着她匆忙消失的背影，八重神子慢悠悠地品着茶，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呢。”
她对着旁边安静侍立的神里绫华说道。
“不过，比起那位直奔问题核心、挥剑斩向永恒的旅行者，这种绕着圈子逃避、内心却比谁都柔软的‘神明’，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吗？”
神里绫华微微躬身，没有回答，只是眼中也带着一丝了然。
而冲出木漏茶室的芙宁娜，感受着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却无法浇灭内心的惊涛骇浪。
（为什么……为什么好像谁都能看穿我？！）
（阿蕾奇诺是这样，八重神子也是这样！）
（还有那个旅行者……她居然能直面雷神……）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漫无目的地在稻妻城的街道上走着，异色瞳失神地望着周围陌生的建筑和行人。
（须弥……小草神……被架空的智慧之神……）
（旅行者……正在那里……）
一个模糊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悄然浮现。
如果……如果那个旅行者，连雷神的意志都能撼动，连稻妻的危局都能解决……那么，她是否也能……改变枫丹那看似注定的命运？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不行……）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自己……）
可是，她该怎么办？
芙宁娜站在稻妻城的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天边露出一角被雨水洗过的、格外清澈的蓝天。
但她心中的阴霾，却愈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