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回銮的队伍刚出圆明园,就被七月底的毒日头裹住了——
明黄的御驾走在最前,车帘紧闭,里面虽摆着冰鉴,可车轮碾过滚烫的石板路,每一下颠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皇后的车架紧随其后,只是皇后的车架只是歪头看着华丽,里头却是普普通通,更是热的紧。
华贵妃的车跟在皇后车架后,凌清婉扒着冰裂纹车窗往外瞧,见路边的垂柳都蔫头耷脑的,叶子卷得像被火烤过,忍不住皱起眉:
“额娘,这日头比园子里毒多了,为何车队还走的如此慢?”
华贵妃正用银签挑着冰镇酸梅汤,闻言瞥了眼窗外:“毕竟后宫里的这些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可受不得大颠簸。”
“咱们的车架可是所有车架中用冰最足的,也不知那几个孩子能不能受得了。”
凌清婉还是有些不开心的托着腮,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不是理科生,为什么自己的系统不会搞发明?
要是有水泥路,要是有保温盒保存冰块,要是有高科技…
那这往回走,应当舒爽极了…
华贵妃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道:“皇上说京里有急务,耽误不得。你忍忍,到了驿站就凉快了。”
话虽如此,她指尖触到车壁,那木质的车厢都透着外头的热气——
这銮驾看着气派,实则密不透风,比园子里的青布马车难熬十倍。
车队走得慢,日头爬到头顶时,才到第一个驿站。
刚歇脚半个时辰,就听前殿吵嚷起来,原来是乐贵人的车驾轴断了,她正叉着腰怒瞪小太监。
妙嫔抱着玖鸢,劝道:“妹妹,天气燥热,莫要动气,不若妹妹后头的路程便同姐姐同乘吧,玖鸢也想乐娘娘了。”
华贵妃隔着窗听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出发前让她换辆新车,偏说这轿辇是皇上赏的,金贵。如今好了,倒成了累赘。”
清婉正逗着怀里的福宝,这夏冬春啊,虽说自己保住了她的命,可还是跟原剧一般不知天高地厚。
宫中估摸着只有妙嫔能治住她了,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到了傍晚时分,才望见紫禁城的角楼。
夕阳把宫墙染成金红色,护城河的水却绿得发暗,远不如圆明园的太液池清亮。
车驾刚进神武门,就见内务府的人跪了一地,为首的总管太监尖着嗓子回话:
“奴才们给皇上娘娘请安。”
惠嫔也站在宫门口:“臣妾给皇上请安,宫里都收拾妥当了,各宫的冰窖也备足了冰块。”
皇上点点头没说话,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华贵妃带着清婉回翊坤宫,刚进门就觉出不对——
廊下的石榴花谢了大半,阶上的青苔被晒得发黄,连平日里最精神的那盆兰草,都蔫得垂下了头。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让你们好生照看,就是这么照看的?”
守宫的太监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回娘娘,今年夏天格外热,井水都浅了三尺,奴才们每日浇水,可……可实在抵不过这毒日头。”
清婉心疼地摸着兰草叶子:“你们知道太阳毒辣,怎的不知给搬去阴凉处?”
领头的小太监有些嗫嚅道:“奴才…奴才……”
凌清婉说道:“还不快搬到阴凉处,浇点井水试试。”
华贵妃看着满院萧索,心里莫名烦躁——
这宫里的夏天,果然比圆明园难熬,连花草都透着股憋屈。
夜里刚歇下,就有小太监来报,说皇上在养心殿大发雷霆,因着南方水患的折子与北方干旱的折子堆了半尺高,几位大臣跪在殿外,连晚膳都没敢吃。
华贵妃听了,揉了揉眉心,默默让小厨房炖了锅莲子羹,亲自提着去养心殿。
殿里的烛火亮得刺眼,皇上正对着奏折发火,砚台都被摔了,墨汁溅了满地。
见华贵妃进来,他眉头皱得更紧:“你来做什么?”
“臣妾给皇上送些宵夜。”华贵妃把莲子羹放在案上,轻声道:
“天热,吃点凉的败败火。”
皇上没看她,指尖却捏紧了奏折:“你说,那些地方官是瞎子吗?水患都闹了半月,才递折子上来,是等着朕亲自去堵决口?”
“皇上息怒,气坏了龙体不值当。”华贵妃替他研墨:
“如今圣驾已回,总能想出法子的。倒是皇上,这一路辛苦,该歇歇了。”
皇上盯着她研墨的手,总感觉如今的华贵妃跟之前不同了,他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在身边,能让人静些。”
他接过莲子羹,舀了一勺:“圆明园的事,你多盯着些。圆明园那边,有消息就立刻报给朕。”
“臣妾省得。”华贵妃垂着眼,心里却明镜似的——
皇上这话,是把柔答应那胎的担子,又往她肩上压了压。
回翊坤宫的路上,月色凉如水,照得宫道上的石板泛着白,只是空气中的燥热却是丝毫不减。
华贵妃望着远处景仁宫的灯火,那里亮得刺眼,如今南方水患北方干旱,都是天灾,不知道皇上与皇后会不会去祈福。
她忽然觉得,这紫禁城的夜晚,比回銮路上的日头还要熬人——
园子里的清闲是假的,宫里的风雨才是真的,只要踏进宫门,就没谁能真正歇着。
凌清婉早已睡熟,怀里的福宝打着小呼噜。
华贵妃坐在床边,替女儿掖好被角,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心里稍稍安稳些。
窗外的石榴树在风里摇,落下最后一片枯叶,像在提醒她:圆明园的夏天结束了,宫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天不亮,各宫就忙了起来——
皇后在景仁宫召见大臣内眷,商议赈灾事宜;
欣嫔带着淑和去给太后请安,让孩子承欢太后膝下;
敬妃一大早传了消息,傍晚时分会与惠嫔一起到翊坤宫梳理这几个月的宫务,还有一月之后的选修事宜;
公主阿哥们都热的不愿出门;
连乐贵人在妙嫔的安抚下都收敛了脾气,忙着清点从圆明园带回的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