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连日来的喧嚣与纷扰,像一场骤然降临又迟迟不散的夏雨,搅得人心神不宁。那些带着明确目的性登门的亲戚,留下的除了满地的瓜子皮和烟灰,更有一股驱不散的、混合着算计与尴尬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陈父陈母脸上的笑容日渐勉强,应对间也多了几分之前不曾有过的警惕与疲惫。陈墨虽大多时间避居室内,专注于自己的股市研究和淘宝店铺搭建,但外间的声浪与父母的困扰,他并非全然不知。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他从这黏稠的“人情”泥沼中暂时抽身,并将计划向前推进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一个周二的午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不期而至。
当时,陈墨刚结束与兼职客服的线上沟通,处理了“衣品轩”开业以来的第三个订单——一个关于尺码选择的咨询。他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正准备再次审视那几只已全仓买入的“妖股”的近期走势图。屏幕上红绿交错的K线,与他身外那个充斥着家长里短、人情世故的世界,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归属地为省城西安的陌生号码。
陈墨心中微动,隐隐有了猜测。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平静:“喂,你好。”
“哈哈哈,陈墨同学!恭喜恭喜!金榜题名,县状元!真是给咱们长脸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而中气十足的笑声,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热情和些许居高临下的熟稔。正是张扬的声音。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声音,陈墨的嘴角还是不由得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这不仅是因为张扬的祝贺,更是因为这个电话本身所代表的意味——他前期铺垫的人脉,开始主动产生回响了。
“张哥,您太客气了。消息传得真快,连您都惊动了。”陈墨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外那些关于亲戚来访的残留杂音隔绝在身后。
“哎,这话说的,你可是我看好的人,你的大事,我怎么能不关注?”张扬笑声不减,语气随意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怎么样,交大的录取通知书到手了吧?信息工程,好专业,前途无量!”
“托张哥的福,通知书已经收到了。”陈墨回答,心中了然,对方对自己的情况掌握得很清楚。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并不让他反感,反而印证了他在张扬心中的“价值”正在提升。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没问题!”张扬语气肯定,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开学提前几天过来,到了西安,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接风洗尘!好好带你熟悉熟悉环境,省城这边,到底不比你们小地方。”
这是一次明确的关系递进信号。从最初彩票店的赏识,到高考前的鼓励,再到如今主动提出接风,意味着在张扬的圈层里,陈墨已经从一个“有点意思的聪明小子”,正式升级为值得他花费些许时间和精力去维系和投资的“潜力股”。
陈墨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这不仅关乎面子,更关乎他未来在省城布局的便利。
“那就先谢谢张哥了。”陈墨爽快应承,“到时候一定叨扰。”
“这就对了嘛!”张扬显然对陈墨的爽快很满意,“对了,家里最近挺热闹吧?状元郎,又是县里、镇上、村里的奖励,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陈墨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张扬显然不仅知道他考了状元,连后续的奖励以及可能引发的关注都有所预料。这种洞察力,让陈墨更加确信,与张扬维持良好关系是正确的选择。
“确实有点应接不暇。”陈墨苦笑一下,并未掩饰目前的些许困扰,“多是些平时不走动的亲戚,突然都热情起来了。”
“呵呵,正常。”张扬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淡然,“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这不叫富,但名和利沾了一样,就免不了这些。处理好就行,别让这些琐事绊住手脚。”
这番话,带着过来人的通透,也隐含着对陈墨处理能力的考验。
“张哥说的是,我会处理好的。”陈墨语气平稳,透露出自信。
“嗯,你办事,我放心。”张扬似乎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开学前联系我。到了西安,就是咱们的地盘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一定。”陈墨应道。
又随意聊了几句省城的大学生活和趣闻,张扬便率先挂了电话,显然是事务繁忙。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陈墨缓缓放下手臂。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小镇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色,那些白日里的烦扰,在这通电话之后,似乎也变得轻渺了许多。
他回到电脑前,屏幕上的K线图依旧在静静波动,代表着资本市场无声的厮杀与机遇。而张扬的这个电话,则像是为他推开了另一扇门,门后是省城更为复杂也更具潜力的人脉与资源网络。
“接风洗尘……”陈墨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一个信号,宣告着他陈墨,即将正式踏入一个全新的舞台。
之前的种种,高考、状元、奖金,都像是在新手村积攒经验和装备。而现在,等级够了,任务完成了,是时候前往主城,开启新的地图和副本了。
张扬的电话,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家中的那层由“亲戚”们带来的黏腻雾气,也让陈墨的心思更加清明和坚定。
他看了一眼手机,不再犹豫,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张扬的号码,再次拨了出去。这一次,他不是被动接听贺电,而是要主动提出自己的请求——关于妹妹陈欣雨和楚雨柔转学去延州中学的事情。
电话很快被接通。
“张哥,是我,陈墨。还有个事情,想麻烦您一下……”陈墨开门见山,语气恭敬而不失分寸。
听筒里传来张扬略带好奇的声音:“哦?什么事,你说。”
资本的种子已经埋下,人脉的桥梁也已初步架通。接下来,是该解决身边人的困境,为自己卸下后顾之忧,轻装上阵的时候了。陈墨知道,这个电话,将是他离开家乡前,需要打通的最后一个关键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