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气味比尸臭更刺鼻。
宁芊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那栋大楼。
在这个角度,低矮的棚户遮挡不住透出冷光的窗。
她在想,是不是每到夜晚。
这的人都会用那种希冀的、渴望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看向那夜夜笙歌的办公室。
那充足的冷气,是不是会将泥里尸体腐烂的气味全都阻隔在外。
而王海就坐在那间四楼的办公室。
惬意的搂着情人亲热,夸夸其谈地讲着未来,放下陶瓷茶杯时还会轻唾嘴里的茶叶,大腹便便的身子微微挪动,就能看见这片.....
这片生不如死的地狱。
或者,他只是单纯在享受这种凌驾他人的快感。
通过对比,让自己的内心产生极大的满足。
在来到这片棚户区之前,秦溪就带她去看过了行政楼内的储藏室。
打开那扇被塑胶剂特意密封的大门后,想象中的霉味和闷热并没有钻入她的鼻腔,室内的空气竟意外的干燥。
这里原先应该是间废弃的办公地点,窗户被水泥砌堵留下灰白的边缘,昏暗的空间像是一口密封的棺材,她听见某些轻微的嗡鸣带着电流的滋啦声。
打开早已准备的手电,光束照亮了这片大约二十平方的毛坯。
正面陈列的数台冰柜正不遗余力的制造着低温,应该是王海指挥手下从食堂搬来的。
有电?
宁芊有些惊讶,桦晓青可没跟她说过还有电力。
打开一扇沉重的金属门。
冷气从冰柜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裹挟着食物腐败前最后的香气,在地面蔓延成一条乳白色的河。
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肉类。
包裹食物的塑料袋上结出坚硬的冰碴,猩红色的脂肪纹路在冷光灯下泛着油脂光泽,堆积的缝隙几乎看不见底板。
预感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下移,那些生硬的肉下叠满了甜品,香草籽和巧克力碎屑被封在永恒的甜蜜里。
宁芊轻轻抽出其中一根北海道生巧,塑料包装裂开的脆响在死寂中爆炸。
下一刻——满柜拥挤的食物像是瞬间失去平衡。
一块冻得梆硬的排骨先是砸在地面。
紧接着,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食物带着融化的水接连不断的滑落。
真空包装的龙虾肉、松露酱罐头、鹅肝酱轰然砸落,在她脚边堆成一座扭曲的丰碑。
塑料袋撕裂的沙沙声,液体淌下的滴答声。
整个室内都被这种嘈杂充斥着。
这具半尸化的躯体时刻渴求着血肉,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极度反胃。
感受着淹没脚踝的刺骨寒意,她依次打开了这些柜门。
冷色的冰柜灯带在一张张脸上投下光晕,整个室内仿佛都低了十度。
身后的众人皆有些呆滞。
目光所及,这些堆积的食品估计有七八百斤左右。
而角落的几面货架上,还用墨绿的塑料筐按照规格,储放了大量的真空包装的食物,面包、吐司、饼干、速食面类、饮料、自热饭.....
末日以来,因为缺少长期冷藏手段,所以秦溪她们一直都是收集应急食品为主。
北城的食物储存与她们相比,简直可以用奢侈形容。
而这,只是大楼内其中的“一间”储藏室。
柴油发电机被安置在地下室,有效的阻隔了分贝传播,让他们可以有恃无恐的使用。
至于这些柴油,大概率就来自.....
视线从回忆中抽离,宁芊望向四周的贫民窟。
她拉开背包拉链,从中拿出一颗橘子递给秦溪,两人神情短暂的交汇,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秦溪看了眼四周,快步走到一个残缺的水泥台面前,高举着那颗橘子。
“大家!听我说!”
四周的目光木讷地投向那道身影。
在看清她手中的一抹橙红后,瞬间无数饥渴贪婪的眼神聚焦了过来。
泥地里、帐篷里、棚户下。
缓慢无力的骸骨们拖最后的气力,步履蹒跚地朝着这狭小的广场靠拢。
她突然抬脚踹翻一只锈蚀的铁桶——
砰!
金属撞击声如子弹洞穿死寂,千百道浑浊饥渴的目光刺向她。
像垂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尸潮退了!”
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听清她的话,眼神仍死死盯着秦溪手中的食物。
五人所处的广场,渐渐被行尸走肉般的人群包围,这些摇晃的身影如同血管延伸自所有角落。
“王海和他的狗,全被咬死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利剑凿开冻土,每个字眼都迸出细碎的冰渣。
人群明显停顿了半秒。
一个只剩左眼的男人蠕动嘴唇:“真的....都死了?”
他的表情带着些许仇恨,还有半分畏惧,可大多数人只是在略微震惊后,再度恢复那张麻木的脸,机械地向着秦溪的位置聚拢。
宁芊微眯着双眼,余光看见有几道佝偻的身子,以及藏在身后的腿骨。
他们已经饿疯了....
饥民们喉结滚动的声音汇成窸窣的潮响,可慢慢的....
她们的目光已经不在那颗橘子上。
而是宁芊身上的黑色背包——以及几位少女衣领下光滑白皙的肉体。
墨镜后的竖瞳扫过一张张枯槁的脸,手悄悄伸向腰间,摸到了冰凉坚硬的金属把手,身位不着痕迹地挪到了几人跟前。
台上的秦溪明显注意到了情况的变化。
这和预想中的计划有些出入,在场面失控前她需要马上做出应对。
不然为了自保,就只能大开杀戒了。
砰!
膛线中激射而出的子弹擦着一人的脸颊而过,霎时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而是对准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示意最前方的那人停下。
“再走一步就死。”
宁芊没有多说一句,冷冷出声后就恢复了沉默。
这声刺耳的枪响起到了显着的作用,人群齐齐后退,不少人的脸上恢复了些许清明。
可仍有几人已然完全失去了神志,望着宁芊颈部雪白的皮肤嘴角流下口涎。
他们的牙缝间隐约还残留着苔藓和木质的碎屑,灰暗眼球中密布血管,呼吸短促的朝着前方继续踏出了...
砰。
枪口迸射火焰,颧骨凹陷的男人身型一滞——
下一秒脑袋如熟透的南瓜般爆裂。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宁芊慢条斯理的踩过遍地的浆液,一脚鞭碎了那剩余的半个头颅。
沉重的力道让鲜血几乎溅满了围观的每一张脸。
男人无头的残躯神经性抽搐着,随后瘫软在地跌进黄绿的泥水。
她缓缓收回自己高抬的靴子,像是故意让人看清鞋尖上沾染的污渍。
“还有人要来吗?”
少女将枪插回后腰,环胸而立冷漠地看向周围。
围满了上千人的棚户区。
一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