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竖瞳在绝对的黑暗中,望向了那三人消失的方向。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饱含饥渴的嘶鸣。
“血……”
声音里除了渴望,还多了一丝挣扎……一丝清明带来的自我厌恶。
她没有追上去。
身体内,那股源自血的暖流,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正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四肢百骸,如溪流清洗着污秽的河床。
暖流与那瘙痒激烈对抗着、抵消着。
每一次冲刷,都让瘙痒减弱一分。
同时也让理智恢复一分。
宁芊缓缓地蹲了下来。
她蜷缩着,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布满黑斑的脸埋进臂弯。
汗水混着血,浸透了衣物和额前的长发,紧贴在脖颈上一阵粘腻。
黑暗中,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喘息,细微颤抖。
宁芊像一尊逐渐冷却的石像,慢慢变得一动不动。
时间地流淌。
而每一秒的折磨,都漫长的无法计算。
远处偶尔传来水滴的微弱声响,黑暗成为了意志对抗的无声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
手臂上那钢针攒刺的痛痒,终于退潮般,缓缓地……消失了。
只剩下表面淡淡的麻痒,就像童年时夜里伸出蚊帐的手臂,被蚊虫叮咬后的余韵。
这种程度的折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再也无法影响她的思考。
暖流似乎也耗尽了,渐渐平息下去。
宁芊埋在臂弯里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黑暗中,那双竖瞳再次睁开。
冰冷,带着一丝疲惫。
更深处……长满了无法驱散的阴郁。
她依旧蜷缩在污秽的地上,胸膛微微起伏。
没人知道,这具平静的躯壳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浩劫。
又是如何,从地狱的边缘,爬了回来。
“呼.......”
她吐出酣畅的一口浊气,原本被各种刺激的四肢,终于重新恢复了应有的知觉。
宁芊伸出双指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头,单手摸索着身旁,触碰到一片湿滑粘腻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与过去不同,这次她没有昏厥。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那些在失去理智后发生的事情,正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巨响.....碰撞.....逃窜.....
自己状若疯魔的追杀.....以及贪婪的、痛饮鲜血的模样。
她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声调中带着几分极度的无奈,尾音被重重拖长,不过并没有什么忏悔的意思。
宁芊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放在自己完全理智的时候,只要对于生存有需要,她一样会毫无犹豫的抓这些人来吸血。
她从不否认自私的一面,也绝不会自欺欺人。
但是今天,还就真的并非出自本意。
这些人,本来打算是以备不时之需,用来应对小木口中那个、类似未知的特殊感染者。
现在倒好,全跑了....
抓他们倒是不难,哪怕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她依然能靠着听力慢慢捕捉这些猎物。
可问题是.....
这种脆弱的信任一旦破灭了,这些下水道里的幸存者,又如何会再配合自己?
到时候即使她抓到了这三人,恐怕也只能是得到三具尸体。
唉......
她心中再次重重的叹气。
真是出师不利啊!
宁芊很讨厌这种计划被无故打乱的感觉,哪怕是她,在这个诡异可怕的末日里,也是步步为营,底牌能多一张就尽量多一张。
更何况是一次性丢了三张。
这三个鲜活的血肉,在眼前这种漆黑、一切都处于未知的环境里,可能就意味着三次活下去的机会。
就像刚刚她中招的那个毒,有了这次的经验,宁芊就绝不会再让自己单独靠近任何的东西。
“麻烦了.....啧。”
她有些头疼的看了眼周围,只能望见无穷无尽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里,是一片浓的几乎化不开的稠。
手电筒丢了,也没有别的照明工具。
宁芊现在别无选择,她只能朝着刚刚火光短暂照亮的方向而去。
右脚歪斜着、踩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哗啦一声荡开一片微小的涟漪。
脚底传来一阵黏稠松软的触感,发出沉闷的“咔”地一声,似乎踏碎了甲壳类的某些残骸,又或者是什么水生科目的昆虫。
她在湿漉漉的水里跋涉,一点一点在毫无视野的黑暗中前进。
宁芊摸索着身旁的墙壁,缓缓抬脚。
她凭借着记忆,单腿迈过一片高度,裤脚卷起沉重的水份,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砸在浑浊的臭水里发出“哗啦”的声响。
她感受到脚下,不再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松软,结结实实的踏在了干燥的通道内。
左手往漆黑的空间中一点点探索,沿着坚硬、冰冷的墙壁,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明显的转角。
侧脸被一阵阴冷、恶臭的腥风剐过,温度似乎悄悄降了一分。
她在这片永远陷入囹圄的地狱中,被剥夺了视力,只能缓慢地行走。
宁芊并不着急。
当然,急了没有任何作用。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迷宫里,一旦失去了视野,一切决心和计划都是枉然。
她现在只能尝试往回走,至少这段路还是有印象的。
滴答、滴答。
通道内的水声,不远不近,似乎是从某个隐秘的角落传来。
靴面抬起时蹭过什么坚硬的物体,随即是清脆的“嘎嘣”细响。
这具躯壳的挪动,似乎惊动了大片的、喜好潮湿阴冷的生物,黑暗中发出一阵细碎的、叽叽喳喳的叫嚷,随即飞快的远去、消散。
一边走着,一边宁芊还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一些细节。
她忽然反应过来——
“喝血?”
黑暗中的脚步戛然而止,毫无征兆的停在了半途。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因为某个可怕的念头而陷入了死寂。
........
四周的空气响是瞬间被冻结了!
只剩下一股足以侵蚀骨髓的冷.....
她终于想起来了,在自己崩溃的时刻,发生的一件可怕的事....
那会.....是谁在和我说话?
呼——
一阵阴风像活蛇般爬进她的衣领。
宁芊忽地打了个寒颤。
一种罕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迅速爬满了心头.....几乎攥紧了那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