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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十叶清风 >   第93章 沉沦

玄勒教宫深处的七星洞,似是被尘世遗忘的桃源秘境。洞外是嶙峋怪石与千年古藤缠绕,洞内却别有洞天 —— 顶部钟乳石如繁星般垂落,微光流转间竟暗合北斗七星之序,映得满地莹白石髓如月光铺就的锦缎。十叶初入洞时,还因骤离熟悉之地而心绪难平,可自凤无双日夜相伴左右,那些不安便如晨雾遇朝阳,渐渐消散在洞内温润的空气里。

她已记不清在洞中度过了多少时日。这里没有凡间的昼夜交替,唯有洞顶七星石的微光明暗流转,约莫能辨出晨昏之别。每日清晨,当第一缕柔和的光晕从 “天枢星” 钟乳石上漫开时,十叶总能在石榻旁看到一袭月白长衫的凤无双。他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云雾茶,茶盏是用洞内罕见的暖玉雕琢而成,触手温润。“今日晨起风微,我取了洞外崖边的晨露煮茶,你尝尝是否合心意。” 凤无双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十叶接过茶盏,氤氲的茶香中混着他衣间淡淡的兰草气息,浅啜一口,清甜的暖意从舌尖漫至心底,连带着晨起的惺忪都消散了大半。

用过茶点,两人便移步至洞东侧的书案前。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凤无双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古籍,既有讲述三界奇闻的《山海异志》,也有描绘人间风月的《乐府诗集》。十叶性子本就偏爱诗书,往日在别处,鲜少有人能与她畅快论书,可凤无双却似最懂她心意的知己。每当她读到兴致处,指尖点着书页上的诗句轻声吟诵,凤无双便会放下手中的书卷,静静聆听,偶尔补充几句独到见解。一次,十叶翻到《楚辞》中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句,轻声喟叹:“这般含蓄的情意,倒比直白的倾诉更动人。” 凤无双闻言,抬眸看向她,眼底似有星光闪动:“情意本就如洞中山泉,悄然流淌时,才见其清澈绵长。”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间拂过书页上 “兰” 字,十叶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心跳竟莫名快了半拍,慌忙垂下眼帘,假装专注于书中文字,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午后的七星洞最是静谧,洞顶七星石的光芒变得柔和,洒在洞内的琴案上。那琴是凤无双特意为十叶寻来的 “流霜”,琴身由千年梧桐木制成,琴尾雕刻着几枝盛放的凤仙花,弦上还系着一枚小巧的银铃,弹奏时会随琴音轻轻颤动。十叶素爱弹琴,往日独自抚琴时,总觉琴声里少了几分意趣,可如今有凤无双在旁相伴,便觉连琴音都添了几分暖意。她抬手拨动琴弦,《高山流水》的旋律便如清泉般在洞内流淌,凤无双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支玉笛,待她弹至高潮处,便缓缓吹响玉笛,笛音与琴音交相辉映,时而如高山巍峨,时而如流水潺潺。一曲终了,洞内余音绕梁,十叶抬头看向凤无双,恰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目光温柔得似能将人融化,她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却仍残留着弹琴时的微颤。

有时午后不弹琴,两人便会在洞中央的石桌上下棋。石桌上摆放的是一副玉石棋盘,黑子如墨玉般莹润,白子似羊脂般洁白。凤无双棋艺高超,却从不会让十叶输得狼狈。每当十叶陷入困境,蹙眉思索时,他便会故意走一步缓棋,或是轻声提醒:“此处若走‘飞象’,或许能另有生机。” 十叶起初还会较真,不愿接受他的 “相让”,可久而久之,也渐渐习惯了这般相处。一次下棋时,十叶不慎将一枚白子碰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却与同样俯身的凤无双撞了个正着。两人的指尖无意间相触,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衣传来,温热而细腻,十叶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脸颊瞬间红透。凤无双也愣了片刻,随即弯腰捡起棋子,递到她手中,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小心些,别摔着。” 十叶接过棋子,不敢抬头看他,只低声应了句 “多谢”,心跳却如擂鼓般不停。

除了读书、弹琴、下棋,凤无双还会带着十叶在洞内探寻乐趣。七星洞深处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水底铺着五彩的鹅卵石,偶尔还有几尾通体透明的小鱼游过。凤无双会折下洞外的莲叶,做成小小的船儿,让十叶将花瓣放在莲叶上,看着花瓣随水流轻轻漂荡。他还会在水潭边为十叶采摘洞内特有的 “忘忧花”,那花形似百合,花瓣呈淡紫色,花蕊处泛着淡淡的金光,闻起来有安神的香气。凤无双将花插在十叶的发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轻声道:“这花能让人忘却烦恼,你若喜欢,我每日都为你采来。” 十叶抬手触摸发间的花朵,感受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连往日对教宫的思念,都淡了几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叶渐渐发现,自己对凤无双的依赖越来越深,甚至渐渐忘记了要寻柳清风。每当凤无双因事暂离开片刻,她便会不自觉地望向门口,心中满是期盼;每当听到他的脚步声从洞外传来,便会瞬间放下手中的事,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欣喜。十叶依然不要下人来伺候,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她开始留意凤无双的一举一动,会在他读书时,悄悄为他添上一杯热茶;会在他弹琴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将他的身影与琴音一同刻在心底。她也渐渐发现,凤无双不仅才貌双全,更是体贴入微。她怕黑,每当洞内七星石光芒变暗时,他便会点亮一盏用夜明珠做成的灯,放在她身边;她偶感风寒,他便会彻夜守在她床边,为她熬制汤药,用灵力为她驱寒;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洞外的晚霞,他便会在傍晚时分,带着她站在洞外的崖边,一起看夕阳将天空染成绚烂的橙红色,直到最后一缕霞光消散。

洞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 “石雨”—— 原是洞顶钟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帘,忽然轻声叹道:“若是能一直这样安稳度日,倒也不错。” 凤无双闻言,走到她身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只要你愿,我便一直陪在你身边,护你安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十叶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眼底映着洞内的七星微光,似有漫天星辰坠落其中,温柔而深情。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对凤无双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依赖,而是悄然生出了爱慕的情愫。这情愫如洞内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住了她的心,温柔而坚定。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与羞涩,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凤无双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听着洞内的雨声。雨珠滴落在石地上,叮咚作响,似是在为这悄然滋生的情愫,谱写着温柔的乐章。十叶心中明白,或许从踏入七星洞的那一刻起,或许从凤无双第一次为她煮茶、为她弹琴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已悄然为他沦陷。而这份在静谧时光中悄然生长的感情,也如七星洞的微光一般,温柔而绵长,照亮了她往后的岁月。

当洞顶七星石的光芒转为暖橙,便到了七星洞的 “暮色” 时分。往日此时,两人或在琴案旁抚琴吹笛,今日凤无双却引着十叶走向洞东侧的观景台。那里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支紫竹箫,箫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尾端缀着一枚小小的银铃,与十叶 “流霜” 琴上的铃铛竟是同款。“今日风静,我新学了一支箫曲,吹与你听。” 凤无双拿起箫,指尖轻轻摩挲着箫身,目光落在十叶身上时,带着几分期待与小心翼翼。

他将箫凑到唇边,悠扬的箫声便如流水般漫开。曲调温和舒缓,似在诉说着一段绵长的心事,时而低回婉转,时而轻柔明快。十叶静静立在一旁,晚风拂起她的裙摆,也吹动了凤无双垂落的发丝。她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箫声里的温柔似有魔力,让她心头泛起阵阵暖意。却不知这箫曲是凤无双耗了三夜才谱成,每一个音符都藏着他不敢言说的情愫 —— 他想借箫声告诉她,自瑶池初遇起,他的心意便从未改变,可话到唇边,终究化作了无声的旋律。一曲终了,银铃轻轻晃动,凤无双放下箫,轻声问道:“喜欢吗?” 十叶点头笑道:“这般温柔的曲子,听着便让人安心。” 她未曾察觉,凤无双听到 “安心” 二字时,眼底闪过的欣喜与苦涩 —— 只要能让她安心,他愿永远做这无声的陪伴者。

往后几日,凤无双又寻来了许多洞内特有的花草。七星洞深处有一种 “凝露草”,叶片上常年凝结着晶莹的露珠,触碰时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还有 “逐月花”,花瓣会随着洞顶七星石的光芒转动,始终朝着 “月亮星” 的方向。他在观景台旁开辟了一小块花田,每日清晨都会带着十叶一同打理。十叶蹲在花田边,小心翼翼地为凝露草拂去叶片上的尘埃,凤无双则在一旁为逐月花松土,偶尔会将沾了晨露的花瓣别在她发间。“你看,这样衬得你更娇美了。” 他笑着说道,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耳尖,惹得十叶脸颊微红。凤无双心中一动,却迅速收回手,装作专注于花草 —— 他不敢贪心,生怕这短暂的亲近会惊扰了眼前的安稳,更怕自己的心意会给她带来困扰。

有夜,洞顶七星石的光芒格外明亮,清晰地映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凤无双取来一张星图,铺在石桌上,为十叶讲解星象。“这是天枢星,是北斗七星的首星,象征着指引;那是摇光星,光芒最亮,代表着希望。” 他指着星图上的星辰,耐心地解说着,偶尔会抬头望向洞顶的七星石,轻声补充:“我幼时曾听族中长老说,若对着摇光星许愿,心意便能传达到思念之人的心中。” 十叶好奇地追问:“那你许过愿吗?” 凤无双闻言,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许过,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没有说,当年他对着摇光星许下的愿望,便是能再次见到她,能陪在她身边 —— 如今愿望成真,哪怕她心中没有他,他也已满足。

十叶渐渐发现,凤无双似乎总能知晓她的心意。有时她只是随口提一句 “今日有些乏了”,没过多久,他便会端来安神的莲子羹;有时她望着洞外的云海发呆,他便会默默陪在她身边,待她愿意开口时,再静静倾听。她心中对凤无双的好感日益加深,却总觉得他眼底藏着些什么,让她捉摸不透。一次,她忍不住问道:“你待我这般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凤无双闻言,愣了片刻,随即笑道:“能陪在你身边,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哪有什么心事。” 他避开了十叶的目光,望向洞顶的七星石 —— 他的心事,便是怕她知晓自己的爱意后会疏远,怕这段珍贵的时光会提前结束。世人皆知她爱柳清风,他只愿做她身边最可靠的朋友,在她需要时给予陪伴,在她幸福时默默祝福。

那日,十叶偶然在书案下发现了一本旧册,册子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位粉衣女子,眉眼间满是温柔,正是年少时的自己。画像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桃花谷初见,念念不忘。” 十叶拿着画像,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转身便要去找凤无双问个明白。可走到洞口,却看到凤无双正为她晾晒洗好的裙摆,动作轻柔,目光专注。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温柔隐忍的目光,那些藏在箫声与花田里的心意,原来都源于一场跨越了数百年的爱恋。十叶握紧手中的画像,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而凤无双对此一无所知,依旧专注地晾晒着裙摆,他只愿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哪怕这份爱意永远无法说出口,能这样守护着她,便已足够。

七星洞的 “晨光” 刚漫过石榻,十叶便醒了。昨夜凤无双为她煮的安神莲子羹余温尚在心头,指尖似还残留着他为自己别上月季花瓣时的暖意。她轻手轻脚起身,不愿打扰仍在案前整理星图的凤无双,想着往日多在观景台与花田流连,今日倒想探探洞中西侧未曾去过的角落。

循着洞内温润的气流往前走,越往西,七星石的光芒越淡,空气中渐渐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凉。行至一处雕花石门,门楣上刻着 “西偏殿” 三字,字迹斑驳,似是许久未曾有人踏足。十叶轻轻推开石门,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光从殿顶缝隙漏下,照亮了地面散落的枯叶与积灰。她正好奇打量着殿内陈设,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 —— 那里竟隐约可见一道细微的禁制微光,似是用来隔绝内外的屏障。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突然撞进脑海:玄勒教宫本是囚禁地仙之地,七星洞虽似桃源,可教宫深处,还有无数山神地仙被关押在暗牢之中!她猛地攥紧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 这些日子,凤无双的温柔体贴如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包裹,她竟全然忘了自己最初踏入教宫的目的,忘了那些仍在苦难中挣扎的地仙!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石门,寒意顺着脊背迅速蔓延。凤无双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为她谱曲时专注的侧脸,为她打理花田时温柔的笑容,为她晾晒裙摆时细致的动作…… 这些曾让她心头暖意涌动的画面,此刻竟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他是不是对我施了幻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若不是幻术,为何自己会沉溺于儿女情长,将柳清风的安危、地仙的苦难抛诸脑后?

她抬手按在胸口,心脏狂跳不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往日里凤无双递来的茶、端来的羹,此刻都像是带着无形的魔力,让她不寒而栗。她想起自己曾对凤无双生出的依赖与好感,想起昨夜还在为他箫声中的温柔心动,一股强烈的愧疚与恐惧交织着涌上心头 —— 自己怎能如此糊涂,竟差点在柔情蜜意中迷失自我,忘了身负的责任与牵挂!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十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慌乱与警惕。她迅速藏到石柱后,透过缝隙看到凤无双提着食盒走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容,轻声喊道:“十叶,该用早膳了。” 那熟悉的声音,此刻听在十叶耳中,却让她脊背发凉。她紧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她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查清真相,更要找回那个不曾忘记责任与牵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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