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滑入胤禛喉间,仿佛石沉大海,帐内一时间寂静得可怕,清仪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连呼吸都屏住了,全部心神都系在他身上,感受着他体内最细微的变化。
苏培盛守在门口,背对着床榻,耳朵却竖得老高,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心里七上八下地念叨着满天神佛,只求主子爷能逢凶化吉,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清仪覆在胤禛心口的手,最先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暖意,自他丹田气海深处缓缓升腾而起,起初如同星火,随即越来越旺,仿佛沉睡的火山被悄然唤醒。这暖意与她之前强行输入的灵力不同,它带着一种源自胤禛自身血脉深处的、纯阳而浩大的气息,那是被灵药引动、彻底激发开来的真龙紫气!
这股暖流如同拥有了生命和意志,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肆虐的敌人,开始在他经脉中奔腾流淌。它所过之处,那盘踞多日、顽固异常的阴寒黑气,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开始剧烈地翻腾、挣扎,却被那煌煌金芒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吞噬、净化!
“嗯!”昏迷中的胤禛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眉头紧紧拧起,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轻微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似乎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冲击和痛苦。
“主子爷!” 苏培盛听到动静,忍不住猛地回过头,脸上写满了惊慌。
“别动!” 清仪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是药力在起作用,正在祛毒。”
她能看到,那金色的暖流正与黑色的毒素在他体内展开一场激烈的交锋、围剿,过程固然痛苦,但却是走向新生的必经之路。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胤禛后背那处被太医包扎好的箭伤处,开始有变化,洁白的细布迅速被洇湿,颜色却不是鲜红,而是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气味的乌黑色!
“这……这是?” 苏培盛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不断扩大的乌黑污渍,声音都变了调。
“是毒血被逼出来了。”清仪解释道,同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胤禛的姿势,让他侧卧,便于污血流出,她看向苏培盛,“快去准备干净的温水和布巾,再多拿些包扎用的细布来。”
“嗻!嗻!奴才这就去!” 苏培盛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冲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热水和一大堆干净布巾跑了回来,手脚麻利地在一旁准备着,污血不断从伤口处流出,量多得吓人,颜色乌黑发紫,气味腥臭难闻,显然那毒素之烈,但随着这些污血的排出,胤禛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更明显的变化发生在他的脸上,那笼罩了他数日的、令人心悸的青黑死气,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正肉眼可见地缓缓褪去!脸色先是变得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但很快,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淡淡血色,开始从肌肤底层透了出来,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灰败。
清仪一直搭在他腕间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那原本微弱杂乱、仿佛随时会停止的脉搏,正在变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平稳!虽然依旧比正常人虚弱很多,但那种生机流逝的可怕趋势,已经被彻底遏制、扭转了!
她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庆幸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几乎要虚脱地瘫软下去。但她强撑着,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成了,她赌赢了。
这时,一直侍候胤禛的张太医,也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毕竟之前他已是束手无策,断言凶多吉少。
“福晋,您看这……”张太医看着胤禛后背不断渗出的乌黑毒血,闻着那刺鼻的气味,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惊疑不定。
“毒素正在排出,劳烦张太医再为爷请一次脉。”清仪让开位置,语气平静。
张太医连忙应是,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执起胤禛的手腕,屏息凝神,仔细品察脉象。他的手指刚搭上去没多久,脸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反复换手切脉,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清仪,眼中充满了震惊与狂喜,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福、福晋!奇哉!妙哉!四阿哥的脉象虽仍虚弱,但那股纠缠不休的涩滞邪毒之象,竟、竟真的在消退!脉搏趋于平稳,沉而略弦,乃是正气渐复,驱邪外出之兆!这简直是奇迹啊!”
张太医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行医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剧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如此逆转!“不知福晋用了何等灵丹妙药?竟有如此神效!老夫真是大开眼界!”
清仪淡淡一笑,掩饰住眼底的疲惫,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家传的一些调理方子,侥幸对症罢了,爷能好转,是皇阿玛洪福庇佑,也是他自己福大命大。”她将功劳轻巧地推了出去。
张太医也是一个人精,立刻明白有些事不该多问,连忙顺着话头道:“是是是,皇上洪福齐天,四阿哥自有神佛庇佑!福晋医术通神,老夫佩服!佩服!”他看向清仪的目光,早已从最初的同情和无奈,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深深的敬畏,这位四福晋,绝非凡俗之辈啊!
苏培盛更是激动得直接抹起了眼泪,一边手脚不停地帮着清理污血、更换包扎,一边哽咽着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主子爷吉人天相,福晋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看着清仪那憔悴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
帐内原本沉重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活水,瞬间冰消雪融,所有知情的人,从太医到近侍,看向清仪的目光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由衷的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对于这种超越他们认知的医术的深深敬畏。
清仪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胤禛脸上那逐渐恢复的血色,听着他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感受着他体内那虽然微弱却顽强燃烧着的生机,她伸出手,用温热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去他额头上因排毒而渗出的冷汗。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射进来,恰好落在他的眉眼间,将那长长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一次,他是真的,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