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烧到尽头,火苗跳了一下,熄了。
帐内一片昏暗,只有窗缝透进一丝灰白。我坐在案前没动,手边是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还在掌心。亲兵刚走,第五道密令已经送出去。现在只能等。
外面传来轻微脚步声,停在帐外。
帘子被掀开一条缝,一个身影闪进来,动作极轻。是军师。
他站定,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借着微弱天光看。纸上字迹细密,是边关驿道的通行记录抄本。有三处被红笔圈出:三次商队入境,时间分别是十五日前、十日前、五日前。目的地写着“前军补给中转站”,但路线都绕到了西营区。
“这不是正常调度。”我说。
军师点头。“我查过,这三支商队用的文书编号重复,马匹数量与货物不符,明显是假身份。他们带的东西,不是粮草。”
我立刻想到李七。他最近三次当值北门,都在深夜,轮值表被人涂改过。每次之后,防线都有异常调动。
“还有别的吗?”
军师压低声音:“炊事营有个杂役,和我旧识。他说亲眼看见李七在后半夜接了一个油布包,交给了先锋官的亲兵。那人直接进了主帐。”
我盯着那张纸。线索开始连上了。
李七负责轮值,王六管伙房,赵四守烽台。三人分属不同营区,但都在关键位置。他们不是单独行动,是有人在背后统一指挥。
“你查过烽台失火那晚的情况吗?”我问。
“查了。”军师翻开另一张纸,“当晚口令传递延迟两个时辰。按流程,北门签收后要立刻送往东谷,但记录显示,李七签了字,却没有送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由另一名士兵补传。”
我猛地抬头。“也就是说,那晚根本没人收到口令?”
“对。而且,那天先锋官向老将军提议,临时抽调东谷守军去西坡加固工事。理由是‘敌情不稳’。老将军同意了。”
我明白了。
他们先制造混乱,再以应对危机为由,把兵力调离要害。只要烽台失联,敌军就能长驱直入。
“如果能找到那封信……”军师说,“就是铁证。”
我立刻提笔,写下第六道密令。
命埋伏在伙房后门的暗哨,若明日凌晨王六徒弟交接物品,立即擒拿,原物上交,不得毁损。同时加派人手盯紧先锋官营帐夜间出入人员,重点记录是否有文书传递痕迹。
写完,我把纸条卷好,交给亲兵。他接过,一声不响地离开。
天色渐亮,营区里响起第一声巡更。我站在帐门口,望着西营区方向。那里还安静,但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动。
军师站在我身边。“我们缺一样东西。”
“什么?”
“直接证据。一封信,一块令牌,任何能证明先锋官与渤辽通信的东西。”
我点头。现在所有线索都是间接的。李七收包裹,赵四篡改口令,王六失踪——这些都能被解释成巧合或误会。除非我们拿到实物,否则老将军不会信。
“你有没有办法接触先锋官的文书箱?”我问。
“难。他贴身保管,只有亲信能靠近。”
“那就从亲兵下手。”我说,“他们送信,总得有人跑腿。查最近五天谁进出过他营帐,有没有带东西出来。”
军师记下。
我又说:“再查一下那三支假商队的马匹去向。马不会凭空消失,肯定有人接收。”
他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去查马厩登记簿。”
我们回到案前,摊开地图。我把三支商队的路线标出来,发现它们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地点——西营区后山的废弃炭窑。
“那里不通正路,平时没人去。”军师说。
“正好藏东西。”我说。
我拿起笔,在炭窑位置画了个圈。
如果他们用那里中转密信,一定会有人夜间出入。只要盯住这条路,就有机会抓现行。
“你的人能靠近吗?”
“可以。我有个线人,在炭窑附近放羊。他昨晚看见有人半夜进去,出来时手里没有东西,但衣服上有灰烬痕迹。”
我眼睛一亮。“说明他进去时带着东西,烧了?”
“很可能。”
那就不是传递,是销毁。
他们在清理证据。
时间比我想的更紧。
我立刻写第七道密令:命线人继续监视炭窑,若有夜间出入,立刻回报。同时派两名可靠士兵,扮作樵夫,在周边暗中设伏。
令一送出,我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老将军只给了我三天。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半,还剩不到两日。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拿到实证,我就彻底失去主动权。
我必须逼他们再动一次。
“你觉得,他们还会传信吗?”我问军师。
“会。”他说,“下一次行动快来了。渤海那边不会等太久。”
我看着地图上的炭窑,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次烽台失火,是不是也在夜里?”
“是。三更过后。”
“有没有可能,他们选这个时间,是因为那时候换岗,防备最松?”
军师思索片刻。“有可能。而且,那天先锋官亲自巡查过烽台,说是检查防火。”
我冷笑一声。
他不是去检查,是去确认计划执行。
“如果我们放出风声,说炭窑发现了敌军标记,他们会怎么反应?”
“肯定会派人去查看,甚至去销毁更多东西。”
“那就放。”我说,“让线人报假消息,说他在炭窑墙角发现了刻痕,像是渤辽文字。”
军师明白我的意思。“他们会紧张,可能会连夜再去一趟。”
“只要他们去,我们就动手。”
我们重新布置了盯梢人力,调整了埋伏位置。每一个点都必须隐蔽,不能打草惊蛇。
天完全亮了。校场上传来新兵操练的声音。我听着那节奏,心里渐渐沉下来。
不能再靠被动等待了。我要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我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落在炭窑位置。
这里会是突破口。
军师收拾好纸张,准备离开。
“你接下来做什么?”我问。
“我去见线人,把计划告诉他。今晚之前,会有消息。”
“小心。”我说,“别让人看见你进出西营区。”
他点头,掀帘出去。
帐内只剩我一人。
我坐回案前,打开轮值簿,翻到最新一页。赵四的名字出现在东谷口值守栏。张五被调走了,我的眼线断了一处。
但我还有别的路。
我拿出一张空白纸,开始列名单:李七、王六、赵四、先锋官亲兵甲、乙、丙……每一个和西营区有关的人,我都写下来。然后标出他们的行动规律、接触对象、可疑时间。
一条线慢慢清晰。
他们不是零散作案,是一个网络。有人指挥,有人执行,有人掩护。
只要撕开一角,整张网都会崩。
我正写着,亲兵回来。
“炭窑线人刚传消息。”他低声说,“今早有人去了炭窑,不是放羊的,是个穿粗布衣的汉子,背着柴刀,但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衣服更脏了。”
我放下笔。
“他不是去砍柴的。”
“不是。”
我站起身。
“通知埋伏的人,今晚全员就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现身,不准动手。”
亲兵应声离去。
我走到帐外。
晨雾未散,营地安静。但我知道,风暴就在眼前。
我回到案前,拿起第六道密令的副本,又看了一遍。
然后吹灭蜡烛,把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
现在,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