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延规在江州誓师出征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般传到洪州时,这座江西的统治中心顿时陷入了一片恐慌与混乱之中。起初,还有官员认为这不过是谣言,直到来自江州的正式檄文被快马送至节府,那字里行间充满火药味的指责与宣战,才让所有人意识到——内战,已经不可避免。
洪州节度使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钟匡时高坐主位,脸色苍白,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这位年轻的节度使,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养弟竟会如此决绝地举起反旗。他的目光不时瞟向坐在下首的老臣彭彦章,眼中满是求助之色。
诸位...诸位爱卿,此事当如何应对?钟匡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彭彦章率先起身,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虽然面色凝重,但还算镇定:主公不必过虑。钟延规不过一介养子,竟敢公然反叛,实乃大逆不道。我洪州带甲数万,城高池深,岂是区区江州能够撼动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立即加强城防,调集周边州县兵马入卫。同时传檄各州,揭露钟延规的叛逆之行,号召江西子弟共同讨伐此獠!
这时,少壮派将领陈璠霍然起身,语气急切:彭公此言差矣!钟延规既然敢起兵,必然有所倚仗。据探马来报,其军容鼎盛,水陆并进,更有传言说...说淮南方面也在暗中支持。
这话一出,堂上顿时哗然。淮南的介入,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危险。
更重要的是,陈璠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我军虽有数万之众,但分驻各地,仓促间难以集结。若待敌军兵临城下,恐怕为时已晚!
彭彦章冷哼一声:那依陈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末将以为,当立即派遣精锐部队前出阻击,挫敌锐气!同时急令各州县兵马火速来援。陈璠目光炯炯,若是坐守孤城,无异于坐以待毙!
两位重臣的意见相左,让钟匡时更加无所适从。他求助般地看向其他官员,却发现众人或低头不语,或面露惶恐,竟无一人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方略。
就在节堂上争论不休之际,洪州城内已经乱象频生。消息传开后,百姓惊慌失措,粮价飞涨,商铺纷纷关门歇业。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往乡下避难。
钟匡时在彭彦章的建议下,勉强下达了几道命令:命城防使立即加强四门守备,增派哨探;传令南昌、丰城等周边州县立即派兵来援;同时打开府库,紧急招募壮丁补充城防。
然而,这些措施执行得颇为混乱。城墙上,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搬运守城器械,军官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市井中,衙役们挨家挨户征发壮丁,引得怨声载道。更糟糕的是,由于缺乏统一指挥,各部队之间的配合漏洞百出。
彭彦章虽然老成持重,但毕竟年事已高,应对如此突发军情显得力不从心。而陈璠虽然主战心切,却苦于手中兵力有限,难以施展。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节堂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正是牙外都虞候刘澈。作为新近投靠的客将,他在这场关乎江西命运的会议中并无发言权,但这并不妨碍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当夜幕降临,洪州城实行宵禁,街道上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刘澈的宅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虔裕、李嵩等核心部属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将军,看来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李嵩低声道,钟匡时优柔寡断,彭彦章保守迂腐,陈璠虽有胆识却势单力薄。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洪州危矣。
张虔裕冷哼一声:某观城中守军,纪律涣散,装备不整。若是江州军真如传闻中那般精锐,此城恐怕守不住三日。
刘澈静静地听着部下的分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钟延规起兵,看似突然,实则谋划已久。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发难,显然是看准了朱温篡唐后天下大乱的空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城墙上摇曳的火把:更重要的是,他敢以养子身份公然反叛,背后必定有所倚仗。淮南的介入,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金急声问道,难道要跟着这帮废物一起陪葬?
刘澈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然不。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记住,我们是客军,在没有得到足够信任和权力之前,任何冒进都可能引来猜忌。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虔裕,你继续操练士卒,保持战备,但不要过于张扬。李嵩,你利用职务之便,尽可能多地收集粮草军械,特别是箭矢和火油。刘金,你派几个机灵的弟兄,密切监视城中动向,特别是彭彦章和陈璠的动静。
那将军您呢?张虔裕问道。
刘澈微微一笑:我要去见一个人。在这个乱局中,或许只有他,才能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
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众人都心领神会。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们必须为自己,也为麾下这数百儿郎,寻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