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锈铁基地的晨光，是从掩体顶部的透光板渗下来的。淡金色的光线穿过防尘网，在主控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落在张强正在打磨的机械臂上。
“老张，你的义肢又卡壳了？”小雅推着工具车走过，车斗里的扳手叮当作响。她的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比起在铁锈号上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干练。
张强啐了口含在嘴里的螺丝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伤疤滑进衣领：“这破玩意儿，还不如我那条原装的腿利索。”他手里的机械腿是用议会战舰的残骸改造的，关节处总爱生锈，每次活动都发出“嘎吱”的声响，像只老旧的风箱。
小雅放下工具车，从工具箱里翻出瓶润滑油：“上次让你别用劣质冷却液，你偏不听。”她蹲下身，往机械腿的关节里滴了几滴油，指尖灵活地转动着螺丝，“艾伦说，这义肢的神经接驳线得重新校准，不然用久了会磨损脊椎。”
“校准啥？能走能打就行。”张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是在红雾星带被碎片崩掉的，他总说这是“功勋的印记”。但他还是乖乖地配合小雅的动作，任由她用激光笔在接驳口处做标记。
掩体的另一侧，洛卡正蹲在储藏室的角落，对着块核桃大小的星尘碎片说话。碎片悬浮在他掌心，金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像在回应。
“你是说，你记得雷克斯的实验室里，有个蓝色的容器？”洛卡的眼睛亮起来，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个磨损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里面装着什么？……暗物质结晶？”
马克的碎片容器挂在他脖子上，少年虚影探出头，对着那块碎片比划了个“爆炸”的手势。洛卡恍然大悟，在笔记本上重重画了个星号：“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提醒我们，雷克斯可能还留着暗物质武器的备份？”
碎片的光芒闪烁得更急促了，像是在肯定。
储藏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艾伦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星核茶。他的脸色比刚来时长了些血色，但后颈的接驳口依然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薄膜，那是星尘能量残留的痕迹。
“别太累了。”他把一杯茶递给洛卡，自己则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整齐排列的水晶容器，“这些碎片里的记忆很零碎，像被打碎的镜子，强行拼凑反而会伤到自己。”
洛卡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艾伦的手，后者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才想起，艾伦对所有“触碰”都格外敏感——三年来，那些冰冷的接驳线已经让他习惯了疏离。
“对不起。”洛卡低下头。
“没事。”艾伦的声音很轻，他看向储藏室中央那道贯通掩体的光柱，“它们愿意和你沟通，是好事。但记住，星尘能量会放大情绪，别让恐惧和愤怒主导你。”
洛卡用力点头，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他知道，这些碎片不仅是“同学”，更是对抗未知威胁的关键——尤其是那块提到“蓝色容器”的碎片，总让他心里发紧。
主控室里，林薇正对着全息屏幕皱眉。屏幕上是新锈铁基地的能量循环图，代表星尘碎片的金色节点和星核水晶的紫色节点交织成网，但有个角落的节点总在闪烁，像是接触不良。
“还是不稳定？”胡斐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进来，他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纹路——那是星尘能量留下的印记，林薇总说像“勋章”。
“嗯。”林薇接过咖啡，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三号储藏区的碎片能量波动异常，刚才监测到一次微型爆炸，幸好有能量屏障挡住了。”
胡斐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标注上——那里是储藏室最深的角落，堆放着当年帝国科学院认为“最危险”的碎片。“艾伦看过了吗？”
“他说那些碎片里混着暗物质残留，需要用特殊频率的声波压制。”林薇调出声波参数，“但我们的声波发生器功率不够，得去黑市淘个军用级的。”
黑市。这个词让胡斐的眉头皱得更紧。新锈铁基地的物资大多靠掠夺雷克斯的补给舰和拆解议会战舰残骸，真正稀缺的精密仪器，还得去边缘星环的黑市交易。而黑市最大的中转站，正是当年雷克斯控制的炼狱空间站旧址——现在被一群星际海盗占了。
“我去。”胡斐放下咖啡杯，“顺便打探下议会的动静。佩奇的舰队虽然被打退了，但凯伦的残余势力肯定在黑市有眼线。”
林薇抬头看他，欲言又止。她知道胡斐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但炼狱空间站的黑市鱼龙混杂，到处都是眼线和陷阱。
“我跟你一起去。”她合上笔记本，语气不容置疑，“我的伪装技术比你好，上次在红雾星带……”
“上次是上次。”胡斐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黑市的海盗认识你，太危险。”
“认识你的人更多。”林薇挑眉，从抽屉里翻出个金属面具——那是用铁锈号的残骸熔铸的，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戴上这个，谁也认不出。”
胡斐看着她手里的面具，突然想起在静默星的那个夜晚，他给她披外套时，她睫毛上跳动的灯光。有些情绪像掩体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却在某个瞬间突然清晰。
“……好吧。”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但必须听我指挥。”
林薇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把面具塞给他：“一言为定。”
出发前的傍晚，小雅把一套改装过的防护服递给胡斐。衣服的面料里织着星尘碎片的粉末，能屏蔽能量探测，袖口还缝了个暗袋，刚好能放下能量匕首。
“这是老金以前留下的图纸。”小雅的声音低了些，手指拂过衣服内侧绣着的细小星舰图案，“他说，总有一天要给你做件‘刀枪不入’的战袍。”
胡斐的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老金在维修舱里佝偻的背影，想起他临终前那句“对不起”。他把衣服叠好塞进背包，轻声说：“替我谢谢他。”
小雅点点头，转身时眼圈红了。在新锈铁，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那些永远留在星尘里的人。
深夜的发射舱，胡斐和林薇穿着防护服，戴着面具，登上了一艘改装过的货运艇。艇身涂着黑市最流行的“幽灵迷彩”，能在雷达上伪装成太空垃圾。
“航线设定好了，绕开议会的巡逻舰，六个小时后抵达炼狱黑市。”林薇坐在驾驶座上，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最后一串坐标，“张强说，黑市有个叫‘独眼’的中介，以前是铁锈号的老熟人，信得过。”
胡斐坐在副驾驶座，目光落在舷窗外。新锈铁基地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主控室的灯光像颗温暖的星，储藏室的光柱则像根撑天的支柱，守护着掩体里的安宁。
“等我们回来，就把能量循环系统彻底修好。”他说。
“嗯。”林薇发动引擎，货运艇悄无声息地滑出发射舱，“艾伦还说，要教我们用星尘碎片和星核水晶混合制作稳定的能量块，以后基地就再也不用担心断电了。”
货运艇驶入星云，紫金色的光流在舷窗上流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是关于基地的琐事——小雅新培育的星菇丰收了，张强的机械腿终于不卡壳了，洛卡又从碎片里听来些有趣的往事……那些在战火中被忽略的日常，如今成了最珍贵的话题。
快抵达炼狱空间站时，林薇突然调出雷达扫描图，眉头紧锁：“后面有艘不明飞船，一直在跟着我们，距离保持在三公里左右。”
胡斐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能看清型号吗？”
“像是议会的‘猎鹰级’侦察机，但信号被伪装过，用的是海盗的识别码。”林薇操控货运艇突然转向，冲进一片小行星带，“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猎鹰级果然跟了上来，却在进入小行星带后放慢了速度，显然对地形不熟。胡斐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点，突然笑了：“把货运艇的引擎信号调成雷克斯旧部的频率。”
林薇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没过多久，猎鹰级的信号突然转向，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议会的人果然在提防雷克斯的残余势力。”林薇松了口气，“他们把我们当成漏网的疯子了。”
胡斐没说话，只是看着猎鹰级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议会的眼线比他们想的更密集，甚至能在黑市边缘布下监控，这意味着新锈铁的存在，可能早已不是秘密。
货运艇驶出小行星带时，炼狱空间站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这座曾经的巨型工厂，如今成了海盗和黑市商人的乐园，断壁残垣间挂满了闪烁的霓虹灯，飞船的引擎声和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像场永不落幕的狂欢。
“独眼在三号码头等我们。”林薇将货运艇停在指定位置，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被压出红痕的脸颊，“记住，少说话，多看。”
胡斐点点头，也摘下面具，顺手帮她拂去头发上沾着的星尘。指尖的触碰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像被烫到似的分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三号码头的角落里，一个瞎了左眼、戴着金属义眼的男人正靠在货箱上抽烟。他看到胡斐和林薇，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胡小子，林丫头，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是独眼，当年在铁锈号做过半年的补给官，因为赌钱输掉了左眼，被老霍克赶下了船，却也因此躲过了后来的灾难。
“独眼叔。”胡斐递过去一瓶烈酒——这是黑市最受欢迎的硬通货，“我们要个军用级的声波发生器。”
独眼接过酒，却没打开，只是用义眼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在新锈铁搞的动静，不少人都知道了。”他压低声音，“议会的佩奇上周来过，花高价悬赏星尘碎片的消息，还说要找个‘能和碎片说话的小子’。”
洛卡。胡斐和林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独眼看出了他们的紧张，拍了拍胡斐的肩膀：“放心，我没说你们的事。但这地方藏不住秘密，佩奇的人已经在码头布下了暗哨，你们得抓紧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个芯片，塞到林薇手里：“声波发生器在七号仓库，这是门禁卡。拿到东西就赶紧走，别在黑市多待，最近总有人说看到‘蓝色的鬼火’在空间站周围晃悠。”
蓝色的鬼火？洛卡提到的蓝色容器，也是暗物质结晶的特征。胡斐的心猛地一沉，接过芯片：“谢了，独眼叔。”
“谢啥，当年老霍克没把我扔进太空，就是天大的情分。”独眼灌了口酒，眼神浑浊，“替我给小雅带句话，她娘留的那盆星兰，我替她养着呢，活得好好的。”
胡斐点点头，拉着林薇转身走向七号仓库。阳光穿过空间站的破洞，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们的脚步很快，却不知道身后，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透过监控屏幕，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七号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机甲零件，声波发生器被藏在一个标着“危险”的箱子里。林薇打开箱子，刚要伸手去拿，突然停住了——发生器的表面，有层淡淡的蓝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暗物质残留。”胡斐的声音冰冷，“这是个陷阱。”
仓库的门突然“哐当”一声关上，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佩奇的副手，那个在议会见过的精明男人。
“胡统帅，林副官，别来无恙？”男人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佩奇总长说，只要你们交出星尘碎片的秘密，就能饶新锈铁所有人一命。”
胡斐和林薇背靠背站着，手同时摸向腰间的武器。仓库外传来机甲启动的声音，显然对方做足了准备。
“告诉佩奇，想要碎片，就自己来拿。”胡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仓库外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胡斐看着林薇，后者冲他眨了眨眼，像在说“早就料到了”。
新锈铁的安宁终究只是暂时的，暗涌早已在暗处翻涌。但此刻，背靠着背的两人都知道，只要彼此还在，只要掩体里的伙伴还在，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声波发生器的蓝色粉末在灯光下闪烁，像在预示着某个隐藏的秘密，即将在这场黑市的硝烟中，揭开神秘的面纱。而在遥远的新锈铁基地，洛卡看着笔记本上“蓝色容器”的字样，突然觉得脖子上的碎片容器，变得异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