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混乱尚未平息,惊叫声、议论声与风雨声混杂在一起。我无视了那些投向我或惊疑或探究的目光,转向身旁始终沉默的西奥多。他灰蓝色的眼睛正落在我刚刚收回的手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色光晕。
“你还要继续看吗?”我问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是否还要续杯红茶,仿佛刚才那个逆转了坠落、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干预从未发生。
西奥多的目光从我的手移回我的脸上,那冰封般的湖面下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摇了摇头。“胜负已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确实,在摄魂怪搅局、哈利以那种方式抓住飞贼(或者说飞贼以那种方式被他抓住)之后,比赛的常规意义已经消失了。
“是啊,这场比赛的输赢很明显了,”我附和道,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而且,我等一下有可能又要被叫去‘喝茶’了。” 我用了“喝茶”这个轻描淡写的词,但我们都明白,这意味着邓布利多或者其他教授(很可能是麦格,或者甚至是闻讯赶来的斯内普)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询问刚才那超乎寻常的一幕。
我低头理了理自己被雨水打湿、略显凌乱的袍袖,上面还沾着些许泥点。“不过在此之前,”我抬起头,看向西奥多,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对自身仪容的在意,“我还是想要回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一趟,处理一下我的衣服。湿漉漉的实在不舒服。”
这既是实话,也是一个合理的、暂时离开众人视线中心的借口。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也需要换一身干爽的袍子,以更从容的姿态去面对接下来的“询问”。
“你呢?”我最后问道,将选择权交还给他。是留在原地继续感受这混乱的余波,还是与我一同返回那位于湖底的、相对安静和私密的空间?
西奥多几乎没有迟疑。“一起回去。”他简洁地回答,已然站起身,做出了准备离开的姿态。
没有再去看场地中央那片依旧混乱的区域,也没有理会周遭持续的窃窃私语,我和西奥多并肩离开了喧闹的看台,将风雨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甩在身后,朝着城堡深处,我们共同的学院休息室走去。
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炉火带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从球场带回的湿冷。我迅速上楼回到寝室,换下了那身被雨水和泥点弄得狼狈不堪的袍子,穿上了一件干燥、熨帖的墨绿色常服。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微湿的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得体而从容,仿佛刚才在球场上那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西奥多等在楼下,见我下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未多言。我们之间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他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哪里,而他也选择了沉默的陪同,或许是为了观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暂时懒得深究。
正如我所料,在邓布利多的猫头鹰或者哪位教授亲自来“请”我之前,我还有一段短暂的、无人打扰的空隙。
“我去趟医疗翼。”我对西奥多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要去图书馆。他没表示异议,只是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
穿过有些空旷的走廊,医疗翼那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隐隐传来。庞弗雷夫人似乎正忙着在里面的隔间照顾哈利,外间暂时无人。我们走进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摄魂怪带来的阴冷,以及……某种焦灼不安的气息。
哈利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他的眼镜被放在床头柜上,光轮2000断成两截,可怜兮兮地靠在墙边。罗恩和赫敏守在床边,两人的脸色也都很难看,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起头。罗恩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而赫敏,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身上,那双总是充满聪慧光芒的棕色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显而易见的感激,但更深处的,是浓浓的警惕和探究。她显然看到了,或者说,听说了是我用那种非同寻常的方式救了哈利。
“他怎么样?”我走上前,目光扫过哈利毫无血色的脸,语气保持着适当的关切,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漠。
“庞弗雷夫人说他需要休息……”赫敏抢先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她紧紧攥着衣角,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谢谢你,苏。” 这声道谢来得有些艰难,但足够清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如果没有那朵奇异的光之花,哈利的下场恐怕不堪设想。
罗恩也在一旁笨拙地点头附和:“是、是啊……谢谢你了。”
我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们的道谢,但并没有借此多说什么,也没有炫耀或解释的意图。我的目光在哈利脸上停留了片刻,确认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然后便转向赫敏,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
“举手之劳。不过,看来霍格沃茨的安保……确实需要加强了,不是吗?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 我的话像是在评论,又像是在暗示什么。摄魂怪竟然能突破防护,直接影响到魁地奇球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赫敏的瞳孔微缩,显然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她抿紧了嘴唇,没有立刻回应。
我知道,邓布利多或者其他教授随时可能到来。目的已经达到——表达了“关心”,收割了(至少表面上的)“感激”,并且留下了足够的神秘和话题。
“让他好好休息吧。”我最后看了一眼哈利,对罗恩和赫敏说道,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医疗翼。西奥多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
走出医疗翼,走廊里依旧安静。我知道,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真正的“喝茶”时间,恐怕很快就要到了。不过,在面对那些睿智而审视的目光之前,能亲眼确认投资对象的“完好”,并给某些人心里种下几颗待发芽的种子,这趟探视,也算物超所值了。
果然,晚餐时分,当我在斯莱特林长桌旁慢条斯理地享用着餐后布丁时,一只颜色鲜亮、与众不同的凤凰社专用猫头鹰(我认得它的品种)扑棱着翅膀,精准地将一封羊皮纸信件放在了我的餐盘旁边。信封是淡淡的蜂蜜色,上面用一种流畅而古老的笔迹写着我的名字,没有署名,但那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魔力波动,已经昭示了寄信人的身份。
该来的总会来。
我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拿起那封信,拆开。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依旧是那种熟悉的笔迹:
“如果方便,请于晚餐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口令是‘柠檬雪宝’。”
——阿不思·邓布利多
果然。我轻轻折好羊皮纸,放入袍子内侧的口袋。对着投来询问目光的西奥多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跟来。然后,我站起身,在周围一些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礼堂。
穿过熟悉的城堡走廊,登上那道会自动旋转的楼梯,我停在那只巨大的石头怪兽面前。
“柠檬雪宝。”我清晰地念出口令。
石头怪兽沉默地跳到一边,身后的墙壁裂开,露出后面那道缓缓上升的螺旋形楼梯。我踏了上去,楼梯载着我平稳上升,最终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栎木大门前。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惯有的、带着适当尊敬却又不会过于谦卑的微笑,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传来邓布利多那温和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校长办公室依旧如同我记忆中那样,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银器,它们喷吐着旋转的烟雾,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们似乎都在假寐,但我知道,他们至少有一半正透过眼缝打量着我。福克斯站在它的镀金栖枝上,美丽的尾羽低垂,似乎也在休息。
邓布利多就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堆满了书籍和奇怪仪器的书桌后面。半月形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那双锐利的、湛蓝色的眼睛正从镜片上方望过来,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审视,但嘴角却挂着惯常的、温和的笑意。
“晚上好,苏小姐。”他声音平和,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张舒适扶手椅,“请坐。想来一杯蜂蜜茶吗?或者,也许你会更喜欢柠檬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