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回到书房，脚步很轻。他没有点灯，屋外的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桌角的一叠纸上。他站在案前，把袖中的纸条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面写着西市药铺的事，字迹潦草但清晰。
他知道这事不能拖。立刻取出一块空白竹牌，在背面刻下几个字：查探药铺来客身份，三日内回报。刻完后吹了口气，将竹牌放进一个暗格里。那是与听风楼联络的通道，每日清晨会有人取走消息。
做完这些，他刚坐下，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袁天罡那种沉稳的步伐，而是带着慌乱节奏的奔跑。那人停在门口，喘着气说：“殿下，北境急报！驿马刚到，守门侍卫不敢耽搁，让我直接送来。”
萧玄点头，声音平静：“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黑衣信使低头走入，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印的密函。函上盖着边军大营的虎头印，右下角还沾着一点泥灰，显然是连夜赶路带回来的。
他接过信函，拆开，抽出里面的战报。
“北狄三万骑兵集结狼烟口，两日前突袭边镇石渠、白榆，焚毁粮仓四座，掠民三千七百余人，边军副将战死，主将重伤退守雁门关。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并调拨军资补给。”
萧玄看完，把战报放在桌上，手指慢慢划过纸面。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处理药铺线索时的谨慎小心，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冰层下的水流，不动声色却已开始推动巨物。
北狄动了。
这不只是边境冲突，这是机会。
他想起王翦掌控兵部多年，军粮调度一直有问题。张远山之前提过，北境屯田账目不清，有八处虚报记录。如果这个时候以“清查前线供给”为由介入，就能顺藤摸瓜，把王翦和萧烈之间的联系挖出来。
而且朝廷一定会派人督军或监粮。若是能争到这个位置，就能掌握实权，不再只是个被冷落的皇子。
他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脑子里已经列出几条线：
第一条是朝堂线。必须尽快掌握兵部动向，尤其是最近是否有异常调令。他需要一份完整的军需出入账，特别是送往北境的部分。这件事可以交给袁天罡的情报网去查，但得有个名目，不能让人察觉意图。
第二条是江湖线。魔教最近频繁活动，听说他们在北方收购药材，数量极大。若与北狄勾结，可能是在准备大规模用毒或者炼制邪功。若是能截下证据，不仅能打击敌方势力，还能借机安插自己的人进入相关区域。
第三条是自身布局。他现在虽有禁军支持，但公开露面太少，朝中大臣对他几乎无印象。这一战若打得漂亮，就能立威。关键是如何出牌——太急会被视为投机，太慢又会错失良机。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北境地形图志》，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条标注为“黑水渡”的河道。那里是南北运粮必经之路，也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如果有人想私吞军粮，这里就是最佳下手点。
他又拿出一张空白纸，开始画图。
左边写“兵部”，下面连出三条分支：一、查近三个月调拨令；二、盯王翦每日出入；三、找户部郎中打通口风。
右边写“江湖”，也分三项：一、听风楼加派探子进北地药市；二、联络医仙谷，查异常药材流向；三、放出风声，称玄机子将亲赴边关“观势”。
中间画了个圈，写着“时机”二字。下面备注：等朝中议政会议召开，主动请命。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钟楼传来一声更鼓。三更了。
他知道时间紧迫。边关告急，皇帝不会压着不办。最多两天，就会召集群臣议事。他必须在这之前准备好所有底牌。
他重新坐下，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道指令：
“令听风楼即刻启动‘断粮’计划。第一阶段：收集兵部近三十日进出文书副本；第二阶段：策反户部小吏两名，重点监控军饷批条；第三阶段：伪造一份‘民间义捐’名录，挂靠我名下，制造声望基础。”
写完后，他把这张纸折好，塞进一个特制铜管中。铜管底部有暗纹，只有袁天罡本人或其直属手下才能打开。
他把铜管放在窗台内侧，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明日清晨自会有人取走。
这时，他又想到一件事。
玄机子的身份已经开始被人打听。今日查药铺，明日就可能有人追到其他线索。他不能让这个身份暴露得太早，但也无需彻底隐藏。只要控制传播节奏，反而能成为一把暗刀。
他再取一张纸，写下一则短讯：
“近日坊间所传‘玄机子’者，乃江湖散人，常游于市井之间，善断大事，然行踪不定。有识之士见其于东城茶楼论兵法，言边患将起，未及三日，果有急报至。此人文武兼修，来历成谜。”
这则消息明天就会出现在听风楼的说书人口中，逐步放大影响力。等到朝堂讨论边事时，自然会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届时他便可顺势而出，以“民间贤才”身份入局。
布置完毕，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烛火不知何时被点燃了。是他自己点的，还是风吹进了火星？他已经记不清。但他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
不能再等别人出手。
他要先动手。
而且要借这场战火烧掉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
他坐回案前，拿起狼毫笔，继续在纸上勾画下一步行动路线。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很急。
那声音直奔王府偏门而来，中途没有丝毫减速。接着是守卫的喝问声，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新的脚步声逼近书房。
比刚才那个信使更快，更重。
萧玄放下笔，手轻轻按在桌下的机关按钮上。那是通往密道的开关，随时可以撤离或隐藏。
门被敲响。
两下短，一下长。
是自己人的暗号。
他松开按钮，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