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冒泡,毛肚烫得刚刚好,肥牛裹着麻酱香气扑鼻。
几人又聊起上学时的趣事,说到宋吟当年为了追一个学长,拉着她们在图书馆占座占了半个月,结果学长早就有女朋友。
说到许知夏第一次拿相机,把林晚柠拍得像个圆滚滚的包子。
说到仁意和萧柔结婚时,满眼只有对方。
往事像锅里翻腾的食材,被热气一蒸,全成了甜甜的味道。
宋吟看着眼前熟悉的笑脸,觉得这三年的分别好像只是一场梦,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围坐在一起吃火锅,插科打诨,热热闹闹,仿佛从未分开过。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最爱吃的黄喉,心里暖暖的——真好,回家了。
“说起来,你们专业领域的那个‘跨文化符号学转向’争议,你怎么看?”仁意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篇论文,看向宋吟。
宋吟愣了一下,随即来了精神:“你也关注这个?我导师就是争议派的核心人物,他坚持认为后现代语境下的符号解构必须剥离地域锚点,可我做的个案研究恰恰相反。”
“去年在佛罗伦萨的民俗调查里,发现即便是全球化传播的符号,到了当地也会被植入托斯卡纳方言的隐喻系统,比如‘鸽子’这个意象,在文本里是和平符号,到了街头艺术中,却成了‘被资本异化的城市居民’的代指。”
“这很有意思,”仁意点头。
“就像你之前寄给我的那本《符号人类学批判》里提到的,能指的滑动性其实暗含了权力结构的博弈。你们实验室有没有做过量化分析?比如通过语料库追踪三年间‘东方主义符号’在欧洲艺术评论中的语义偏移?”
“做了!”宋吟眼睛一亮,“数据结果刚出来,发现2023年后的语义熵值下降了17%,说明符号解读的共识性在增强,但深层的编码规则还是带着隐性的文化霸权——就像你们做的那个‘传统纹样现代转译’项目,表面是审美融合,其实暗含了对‘文化挪用’的反击策略,对吧?”
仁意笑了笑:“算是吧,我们团队去年在《设计学报》发的那篇,就是用博弈论模型分析这种转译中的权力平衡,跟你的研究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旁边的林晚柠啃着玉米,听得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鸽子什么熵值?我怎么听不懂?”
许知夏也放下筷子:“+1,感觉像在听外星语。”
萧柔看着仁意眼里闪烁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很少见仁意聊起专业时的样子,专注又锐利,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却同样吸引人。
宋吟笑着拍了拍林晚柠的肩膀:“简单说就是,我们在研究‘不同文化怎么偷偷给同一个东西换意思’,够通俗吧?”
“……还是不懂,”林晚柠摇摇头,“算了,你们聊,我吃我的贡菜。”
两人相视一笑,又转回学术话题,从福柯的知识考古学聊到数字时代的符号消费,偶尔蹦出几个生僻的理论术语,却丝毫没影响聊天的热络。
萧柔端起茶杯,看着仁意认真倾听的侧脸,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她想起仁意毕业那年,手里明明握着国外顶尖学院的offer,却因为她一句“我舍不得你走”,最终把录取通知书压在了箱底。
那时候她总说“国内发展也很好”“我养你啊”,现在看着仁意聊起符号学、博弈论时眼里的光,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当初没拦着她,仁意现在是不是也像宋吟一样,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在不同的国家做田野调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有点麻。
她知道仁意从没后悔过,可她偶尔还是会想,是不是自己的私心,困住了本该展翅的她?
萧柔没把这点心绪露在脸上,依旧笑着给仁意夹菜,听她和宋吟讨论学术问题,甚至在林晚柠吐槽“听不懂”时跟着笑两声,只是那笑意没太达眼底。
火锅吃到尾声,宋吟和林晚柠自告奋勇收拾残局,许知夏拿着相机去院子里拍夜景,萧柔便牵着仁意回了卧室。
洗过澡,两人躺在床上。
仁意靠在萧柔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宋吟说她导师想请她回去做项目,不过她好像更倾向留在国内……你说她去博物馆做策展怎么样?我觉得挺适合她的。”
“嗯,挺好。”萧柔的声音有点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还有啊,晚柠说她小卖部想加个文创区,让我帮她设计点包装,你觉得用手绘风格怎么样?”
“可以。”萧柔的回应依旧简短。
仁意察觉到不对,撑起身子看着她:“你怎么了?从刚才就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萧柔抬眼,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心里那点涩意忽然藏不住了。
她沉默了几秒,伸手将仁意重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意意,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仁意不解。
“可惜当初没出国。”萧柔的声音很轻,“刚才听你和宋吟聊学术,我忽然想,如果你去了国外,现在是不是也……”
话没说完,就被仁意捂住了嘴。
她抬头看着萧柔,眼里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认真:“萧萧,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只是……”
“没有什么可惜的。”仁意打断她,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我留在国内,是因为我想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拦着我。而且你看,我现在做的项目,能把传统纹样融入现代生活,看着越来越多人喜欢,我很开心啊。”
她凑过去,在萧柔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再说了,国外哪有你做的番茄牛腩好吃?”
萧柔看着她眼里的坦荡和认真,心里那点涩意忽然就散了。
她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就知道哄我。”
“才不是哄你,”仁意笑着往她怀里缩了缩,“能每天抱着你睡觉,比拿什么国际大奖都重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
卧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平稳又安心。
萧柔低头吻了吻仁意的发顶,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的宝贝,从来都比她想象中更坚定,也更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就很好了。
仁意看着萧柔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最近怎么总爱瞎想?是不是……年纪到了?”
话音刚落,萧柔的眸色瞬间深了几分。
她确实马上要三十了,这个数字她比谁都清楚,可从心爱人口中听到,还是莫名觉得刺耳。
她微微挑眉,语气沉了沉:“意意,你想说什么?”
仁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什么呀,就随口一说。”
“你觉得我年龄大?”萧柔逼近一步,眼神带着点危险的审视。
“没有!绝对没有!”仁意连忙摆手,脸上写满“冤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萧柔轻哼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意意,说出去的话,可是要负责的。”
话音未落,她低头便吻住了仁意的唇。
辗转厮磨间,几乎要夺走仁意所有的呼吸。
直到仁意憋红了脸,伸手用力推她,萧柔才稍稍松开些,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眼底翻涌着暗沉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