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的声音很轻。
轻的城楼上的风一吹就散。
“点火。”
两个字,一道无声敕令。
下一瞬。
得胜口前的战场活了。
没有战马嘶鸣。
也无士卒呐喊。
是土地在咆哮。
轰!
爆炸从瓦剌冲锋阵线最前端炸开。
跑在最前的万夫长,人带马,被地底窜出的火光黑烟掀上了天。
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半空中,他的汗血宝马被乱飞的铁片钢珠撕成血肉碎块。
他自己。
半个身子没了。
这声巨响。
死神敲响的门铃。
接着是第二声。
第三声。
第十声,第一百声!
轰!
轰隆隆!
密集的巨响要把天炸穿,在瓦剌骑兵的队列里连环爆开。
整个得胜口,一片雷海!
一团团烈焰,卷着黑烟和泥土,从地面喷涌。
筑成一道道数丈高的死亡之墙。
烧红的铁砂,碎石,钢珠,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道,疯狂的向四面八方攒射。
这不是人力能挡的攻击。
这是天罚!
“这是什么鬼东西!”
“长生天!地龙翻身了?”
“救命!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冲在前面的数千瓦剌轻骑兵,掉进了一个血肉磨盘。
爆炸在他们密集的队形中,炸开一条又一条血肉胡同。
高速飞的破片,撕开皮甲。
撕开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
人仰马翻。
残肢断臂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向空中,再噼里啪啦的砸落。
战马悲鸣。
士卒惨嚎。
骨头碎裂的脆响。
全部混在一起。
一曲地狱交响。
一个瓦剌百夫长,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兄弟被火光吞了。
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他来不及恐惧。
脚下的大地猛的一颤。
轰!
胯下的战马发出凄厉悲鸣,半个肚子被炸开,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
百夫长被气浪掀飞。
一条腿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森白的骨头茬子戳破皮肉。
剧痛。
他顾不上疼。
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脑子空了。
神罚。
这绝对是明人神明降下的神罚!
他们惹怒了这片土地的神灵!
恐惧在幸存的瓦剌骑兵中蔓延开来。
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掉头就跑。
爆炸不可怕。
更可怕的是恐慌引发的混乱。
战马通人性,也更胆小。
天崩地裂的巨响,刺鼻的硝烟血腥,摧毁了它们的神经。
无数战马人立而起,甩下骑手,疯了一样的掉头就跑。
整个瓦剌冲锋阵线,几十个呼吸间,彻底崩溃。
前军想退。
后军却还在不明所以的向前涌。
数万铁骑,在这不宽的战场上,挤成一团。
自相践踏!
无数瓦剌勇士没死在明军刀下,却被自己人惊慌的马蹄,活活踩成肉泥。
德胜门城楼上。
于谦死死的抓着墙垛,指节发白。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肌肉僵硬,嘴巴张着,半天合不拢。
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殿下。。。这。。。这就是您说的轰天雷?”
于谦的声音在抖。
“嗯。”
朱见济很平静,放下望远镜,脸上没半点得意。
“松发式轰天雷。用蛛丝和铁丝混纺的绊索,连着高敏感度的击发引信。只要有五十斤的力道碰上,就瞬间引爆。专门给这些跑得快的客人准备的。”
他指了指远处战场上,三个不同方位升起的狼烟。
“看到了?那是儿臣安排的观察哨。他们手里有儿臣画的简易测距标尺,负责用最精准的方式,引导瓦剌人踏进雷区的正中央。”
“刚才那三声炮响,就是引爆的信号。”
于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根本不是意外。
从瓦剌人踏入战场那刻起,他们的每一步,都被太子算计的死死的。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精密的,冷酷的,由太子一手导演的屠杀。
“妖孽。。。真是妖孽之才。。。”
于谦嘴里念叨着,他看着身边这个九岁的少年,眼神里除了敬畏,还有恐惧。
瓦剌大军彻底陷入混乱。
明军车营大阵中,响起了冰冷的鼓点。
咚!
咚!
咚!
“神机营,预备!”
“第一排,举枪!”
军官声嘶力竭的号令下,车营护栏后,举起密密麻麻的燧发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混乱的活靶子。
“开火!”
砰砰砰砰!
枪声炸成一片,密不透风。
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
无数铅弹组成死亡弹幕,狠狠扫向乱作一团的瓦剌骑兵。
噗噗噗!
铅弹入肉的声音响个不停。
惊慌失措的瓦剌骑兵,成排成排的倒下。
“第二排,举枪!开火!”
“第三排,举枪!开火!”
三段击!
延绵不绝的火力,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侥幸从地雷阵里逃生的瓦剌骑兵,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鲜血,把得胜口前的土地,染成了一片暗红。
后方。
瓦剌中军。
也先和他最精锐的怯薛亲军,目瞪口呆。
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脸上再没了狂傲和轻蔑。
只有见了鬼一样的惊骇和茫然。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引以为傲的十万铁骑,连明军的阵前都没摸到。
竟然就在一声声巨响和奇怪的火器面前,土崩瓦解!
那是什么武器?
打雷吗?
明国人请来了雷公助阵?
“太师!太师!前军。。。前军溃了!”
“快撤吧!明军有妖术啊!”
几个亲兵拼死护住他,声音带了哭腔。
也先的身体在马上剧烈晃动,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信!
他不能信!
他征战一生,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败仗!
他的信心。
他的骄傲。
他征服天下的野心。
在这一刻,被轰得支离破碎。
战场左翼。
三里外的山坡上。
成安侯和定远伯那三千伪装的友军,也看到了这地狱一幕。
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抖个不停。
“我的妈呀。。。”
成安侯一屁股瘫坐在地,手里的马鞭掉了。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打雷吗?”
定远伯的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也先。。。也先的十万大军。。。就这么。。。就这么完了?”
他们脑子里,那套两头下注稳赚不赔的剧本,被眼前这天崩地裂的一幕,烧得连灰都不剩。
投靠瓦剌?
里应外合?
开什么玩笑!
就瓦剌这被打成狗的熊样,拿什么跟人家新军斗?
人家脚底下埋的玩意儿,能把地炸开花!
他们这三千人冲上去,不够塞牙缝的!
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疯狂往下流。
一股凉意,从他们心底猛的窜起。
他们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瓦剌败局已定。
那他们这些心怀鬼胎,还被特意安排在偏僻角落的友军,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成安侯和定远伯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他们也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一个比也先那个,更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