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陆冥的提问，沈独步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潦草地勾勒出黑石镇的布局。一个代表祠堂的方框被画在中央，周围是密集的线条，代表着镇民的居所和巡逻队的路线。
“强攻是死路。”他用石块在祠堂上重重一点，定下了基调，“血鸦只是其中一个队长。根据我推断和你的见闻，据点内至少还有两名同级别的内门执法队成员，甚至可能有更强的存在。再加上数十名普通教众，地利人和尽在他们手中。我们闯进去，和送死无异。”
陆冥沉默地看着地上的草图，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沈独步话锋一转，折扇“唰”地展开，在胸前轻摇，带起一股混着尘土的微风。他的眼中闪烁着棋手落子前的光芒。
“但我们也有优势。”
“其一，我们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却对我们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只有两个，还在满世界搜捕一个‘入侵者团伙’。”
“其二，”他看了一眼陆冥，“你拥有他们无法预料的潜入能力和单点击杀的爆发力。你是藏在暗处、能一击致命的毒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独步拿起那封从血鸦身上缴获的加密信件，轻轻弹了弹，“他们的主事者，心神不宁。一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它的主人却从内部开始腐朽了。”
陆冥的眼神微动。
“所以，要让这座大厦倾塌，我们不必推倒每一面墙，”沈独步用折扇的顶端，在草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圈住了祠堂，另一个则圈住了外围的民居，“我们只需毁掉它的承重柱。”
“这个‘牧场’的承重柱有两个。一是让所有镇民浑浑噩噩、任由宰割的‘安魂香’体系；二，是维系着地下那些‘材料’能够不断繁衍的后勤。我的计划，便是‘釜底抽薪’。我要想办法，从这两个点下手，在他们安稳的后方，制造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陆冥立刻明白了。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补充道：“混乱一起，就是我动手的时机。我要潜入地下，找到那个主事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平行线的颤抖。
沈独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收起了折扇：“你的目标，是趁乱摧毁血魂幡的仪式核心，并刺杀主事者。这是我们的唯一胜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被任何私人情绪左右。你的任务是杀人，不是问话。你若因片刻犹豫而失手，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成为他们血池里的新养料。”
这番话，如一盆冰水，浇在陆冥心头那团复杂的火焰上。他想起了那张冰冷而决绝的脸，也想起了血鸦记忆中她主持仪式时那痛苦的背影。
他沉默了许久，洞中的火焰毕剥作响。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与迷茫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在关乎生死的战术层面，将对晏紫苏的复杂情感，明确地置于冷酷的行动目标之下。
“好。”沈独步见状，松了口气。
最终的计划迅速成型。
沈独步将利用他经营多日的“游学士子”身份，在上层制造混乱，寻找机会篡改“安魂香”的体系。而陆冥，则利用血鸦的那枚玄铁令牌，伪装成执法队成员，在混乱爆发的瞬间直捣黄龙，破坏仪式，斩首主事者。
行动时间，就定在今晚。黑石镇的戒备因血鸦的失踪而达到顶峰，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想到，敌人非但没逃，反而要在今夜发动总攻。
夜幕，很快降临。
冰冷的月光透过矿洞的裂隙，洒在两人身上。
他们在洞口分别，没有多余的言语。
沈独步依旧是一身儒衫，摇着折扇，像一个去赴宴的雅士，从容地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黑石镇。
陆冥则拉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侧，身形如一道鬼影，迅速融入了比夜色更深的黑暗之中。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