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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召见，非同小可。
赵嬷嬷如临大敌，连夜翻箱倒柜，找出符合王妃品级、又不过于扎眼的宫装头面，又请了曾经在宫中伺候过的老嬷嬷来紧急教导宫廷礼仪。
沈清欢却显得很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突然召见，无非是因为她“神医”的名声，以及她宸王妃的身份。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沈清欢便按品大妆，乘坐王府马车，前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中心的紫禁城。
宫墙巍峨，殿宇森严。行走在漫长的宫道上，空气仿佛都凝滞着无形的压力。引路的太监面无表情，脚步无声，更添几分肃穆。
慈宁宫内，熏香袅袅。
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但地位尊崇，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下首坐着几位太妃，以及几位听闻消息前来“凑热闹”的嫔妃，包括林侧妃的姑母——育有三皇子的林贵妃。
沈清欢垂首敛目，依着规矩行了大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
“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声音慈和，招手让她上前。
沈清欢谢恩，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侧身坐下，依旧微微垂着眼帘，姿态恭谨。
“好个标致齐整的孩子。”太后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笑道，“难怪能入绝儿的眼。听说你医术精湛，连永宁侯家那个快不行的小子都让你救回来了？”
来了。沈清欢心中明了，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谦逊：“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恰好看过几本医书，略通皮毛，当时情况危急，也是抱着万一的想法一试，侥幸成功，实不敢当‘精湛’二字。”
“哦？只是略通皮毛，便能施展‘以气御针’？”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响起，正是林贵妃。她凤目微挑，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本宫倒是好奇，沈家并非杏林世家，不知王妃这身医术，师从何人？”
这话问得刁钻，暗指沈清欢来历不明。
殿内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沈清欢身上。
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她早已想好说辞：“回贵妃娘娘，臣妾生母早逝，留下几本残缺医书，臣妾闲来无事便自行翻阅揣摩。至于‘以气御针’……臣妾并不知那是何等境界，当时只一心想着救人，或许是情急之下，激发了潜能也未可知。”
她将一切推给天赋和生母遗泽，合情合理。生母已逝，死无对证。
太后闻言，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自学成才，更是难得。”这话算是将林贵妃的质疑轻轻揭过。
林贵妃碰了个软钉子，面色有些不虞，却不好再追问。
这时，另一位太妃开口道：“说起来，太后娘娘近来夜里总睡不安稳，太医院开了不少安神汤，效果却是一般。既然宸王妃医术高明，不如为太后瞧瞧？”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沈清欢。这既是考较，也是试探。太后的凤体，可不是能随意“一试”的。
太后也看向沈清欢，目光带着深意：“哦？你可愿为哀家看看？”
沈清欢起身，恭声道：“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年轻学浅，不敢妄断，只能将诊得的情况如实回禀，供太医们参考。”
态度谦卑，言辞谨慎。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无妨，你但说无妨。”
沈清欢上前，先是仔细观察太后的面色、舌苔，然后恭敬道：“请太后娘娘允臣妾请脉。”
得到允许后，她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太后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搏沉细无力，兼有弦象，乃是思虑过度，心脾两虚，肝气郁结之症。加之太后年事已高，阴阳失衡，故而夜不能寐。
她沉吟片刻，收回手，缓声道：“太后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劳神，导致心脾失养，肝气不舒，故而难以安眠。太医院的安神汤以滋补为主，方向是对的，但或许……缺了一味‘引子’。”
“引子？”太后挑眉。
“是。”沈清欢从容道，“娘娘之症，在于‘郁’。药物滋补如同往堵塞的河道注水，水虽多，却流不通畅，反而可能泛滥成灾。需有一味药，能如春风化雨，疏解肝郁，引药力通达四肢百骸。”
“何药可为引？”林贵妃忍不住追问。
“合欢花。”沈清欢吐出三个字，“此花性平，解郁安神，理气和中之效极佳。可在原有安神汤中，加入三钱合欢花同煎，或能见效。”
合欢花？并非什么名贵药材。太医院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没想过用解郁之药，但太后凤体尊贵，用药向来以温补稳妥为主，不敢用这等看似“寻常”之物。
太后看着沈清欢清澈而自信的眼神，心中微动。她久居深宫，何尝不知自己这病根在于“郁结”？只是无人敢直言罢了。
“好，就依你所言，试试。”太后一锤定音。
立刻有宫人按方去准备。
沈清欢又道：“是药三分毒。娘娘若想长久安泰，还需自身宽心。臣妾观娘娘宫中熏香乃是极品龙涎，香气醇厚，但久闻易令人神思亢奋。不妨换成清淡的茉莉或檀香，有助宁神。每日午后，可于御花园漫步半刻，舒活筋骨，亦能疏散心怀。”
这番话，不仅开了药方，还提出了养生之法，句句说在太后心坎上。
太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哀家记下了。”
又在慈宁宫坐了片刻，陪着说了会儿话，沈清欢才告退出来。
走出慈宁宫，她微微松了口气。这第一关，算是过了。她在太后这里留下了懂医术、知进退、会说话的好印象，这远比单纯展示医术更重要。
刚走出不远，一个面生的宫女却拦住了她，低声道：“宸王妃，我们娘娘有请。”
“你们娘娘是？”
“贤妃娘娘。”
贤妃？四皇子生母，宫中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她找自己做什么？
沈清欢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跟着宫女来到了不远处一座较为清静的宫殿——长春宫。
贤妃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屏退左右后，贤妃看着沈清欢，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本宫冒昧请王妃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贤妃娘娘请讲。”
“本宫的四皇子，今年十岁，自三年前一场大病后，便落下个心口疼的毛病，太医院看了无数次，汤药吃了无数，却总不见根除，时好时坏。发作起来，疼得冷汗直流，本宫看着……心如刀绞。”贤妃说着，眼圈微红，“听闻王妃医术通神，连永宁侯家的孩子都能救回，本宫想……想请王妃，为四皇子瞧瞧。”
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
沈清欢心中念头飞转。四皇子并非嫡出，母族不显，在朝中并无势力，救治他，风险相对较小。而若能治好，便能收获贤妃一份人情，在宫中也算多了一个潜在的朋友。
“臣妾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愿意一试。”沈清欢谨慎答道。
贤妃大喜：“多谢王妃！只要王妃肯看，无论结果如何，本宫都感激不尽！”
沈清欢为四皇子诊了脉，又仔细询问了发病时的症状和太医院用过的方子。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这并非器质性的心疾，倒更像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伴有严重的焦虑症状。想必是当年那场大病受了惊吓，加上深宫环境压抑所致。
她斟酌着开了个调理心绪、安神定惊的方子，又教了四皇子一套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用于疼痛发作时缓解。
贤妃仔细记下，再三道谢。
离开长春宫，沈清欢坐上回府的马车，心中思绪翻涌。
这深宫之内，果然步步惊心。今日一见，太后、林贵妃、贤妃……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而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医”王妃，已然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不过，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她摸了摸袖中贤妃悄悄塞给她的一块出入宫禁的腰牌，唇角微勾。
这皇宫，她或许还会再来。而下次，她将准备得更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