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的白炽灯比上午更亮，光线直射在铁桌上，映得桌角的文件边缘泛白。顾长风推开门时，许诺正坐在对面的铁椅上，双手平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还是早上那件蓝布褂子，袖口沾了点毛线，是织脚垫时蹭上的。
他走过去，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动作轻得不像“审问”，更像怕惊扰什么。文件夹里夹着三份文件：温晴晴的证词记录、发夹购买凭证、凌晨监控截图，每一份都标注着“证据”二字，红章盖得醒目。
“我们开始吧。”顾长风拉开椅子坐下，却没立刻翻开文件，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挣扎，有愧疚，还有藏不住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翻开第一页，声音放得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上周三下午，你去我家送水果，在书房待了十五分钟，期间我去厨房倒水，你有没有靠近过保险柜？有没有看到我输密码？”
许诺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语气也平静：“我没靠近过。你让我坐沙发等，我就拿了本报纸翻，连书房的书架都没看，怎么会靠近保险柜？更别说看你输密码。”
“可温晴晴说，她之前看到你在书房里走动，还往保险柜方向看。”顾长风指尖落在证词记录上，指腹划过“看到许诺张望保险柜”那行字，声音微微发紧，“她的证词，你怎么解释？”
“她想怎么说，我管不了。”许诺垂下眼，看着桌角的划痕，“但我没做过的事，不会承认。你要是信她，不用问我；你要是信我，就不该拿她的话来问我。”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顾长风指尖一颤。他沉默了几秒，翻开第二页，是发夹的购买凭证，上面有供销社的盖章，日期是上周四——正是温晴晴说“这个发夹好看”的那天。“这个发夹，是温晴晴推荐你买的？”
“是。”许诺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她说配我的蓝布褂子合适，我觉得便宜，就买了两个，一个用，一个放在梳妆台抽屉里。我没想到，放在床底的那个会变成‘作案工具’。”
“床底的发夹，你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顾长风追问，眼神紧紧锁着她，“为什么不跟常用的那个放在一起？”
“上周六整理换季衣服时，不小心掉床底的。”许诺回忆着，“当时觉得弯腰捡麻烦，想着有空再拿，没想到没等我捡，就成了‘证据’。”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他，眼神里多了点自嘲，“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像我编的？”
顾长风没回答，只是翻开第三页——凌晨的监控截图，模糊的人影站在他家楼下，蓝布褂子的轮廓清晰可见。他将截图推到她面前，指尖压在人影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凌晨一点半，这个人影，你说不是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能证明？”
“我在睡觉。”许诺看着截图，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张婶十点多来给我送热水，看到我在织脚垫，她能证明我十点多还在宿舍。之后我织到十一点，困了就睡了，没人再见过我。你要是觉得，我能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出去，再偷偷回来，还不被巡逻队看到，那我也没话说。”
巡逻队的记录他看过，凌晨一点到两点，临时工宿舍附近的巡逻是赵四带队，每十分钟走一圈，确实没发现异常。可监控人影、发夹、指纹，这些证据又像一张网，把所有疑点都指向她。
顾长风合上文件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还有那句他最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话：“许诺，我知道你委屈。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是工程负责人，也是办案协助人员，我……”他顿了顿，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后半句，“我相信你，但我更信证据。”
“相信我，却更信证据？”许诺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点凉，“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不管我有没有做过，只要证据指向我，你就会认定是我，对吗？”
“不是认定！是需要你配合调查，找到推翻证据的线索！”顾长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他想伸手拉她，想告诉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职责像无形的绳，捆着他的手，让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许诺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过两步，却像隔着很远。她没有激动，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纯粹的探寻，像在确认什么：“顾长风，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顾长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他呼吸都慢了半拍。他张了张嘴，想立刻说“我信”，想把她护在身后，告诉所有人“她没做过”。可话到嘴边，却被“证据”“职责”“国家利益”这些词堵了回去——他是团长，是防御工程的负责人，他不能只凭“相信”就否定所有证据，不能拿国家的安全赌自己的感情。
他沉默了。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从门缝里钻进来，拂过两人的衣角。许诺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攥紧的拳头，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挣扎，突然明白了——他不是不信，是不能信；不是不想护，是护不住。
她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回铁椅上，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开看了几页，又合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会配合调查。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偷图纸，也没害你。你要找的证据，不在我这里，在温晴晴那里，在那个给她递牛皮纸袋的黑夹克男人那里。”
顾长风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更疼了。他知道她在替他解围，在帮他找线索，可他却只能站在这里，用“证据”两个字，将她推得更远。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才低声说：“我会查清楚的。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你。”
门关上的瞬间，许诺靠在椅背上，才觉得眼眶有点酸。她没哭，只是拿出藏在口袋里的橘子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是顾长风早上塞给她的，说“含着，能甜一点”。糖确实甜，却压不住心里的凉。
而门外，顾长风靠在墙上，指尖还残留着她目光里的平静，那平静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他掏出手机，拨通陈默的电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查！立刻去查温晴晴的通讯记录！还有那个黑夹克男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内必须找到他！”
他不能让她等太久，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职责”，承受不该承受的委屈。他要找的，不只是图纸，还有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还有……能让他放下所有顾虑，光明正大护着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