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刚漫过顾家院墙,顾长风推着自行车进院时,还想着晚上给许诺做她爱吃的葱油饼。可刚走到新房门口,他脚步就顿住了,眼神直直盯着屋里的军用书桌——那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老物件,桌面磨得发亮,以前总被他擦得一尘不染,左边放军帽,右边摆笔记本,中间留着写字的空当,规整得像部队的内务。
可现在,书桌上堆满了东西。炒瓜子装在纸袋子里,口没扎紧,几颗瓜子滚到了桌角;水果糖用糖纸裹着,散落在笔记本旁边;还有半包烤红薯干,用旧报纸包着,压在军帽上,连帽檐都被压得变了形。更让他心梗的是,许诺做手工的小刨子和几片木屑,也随意放在桌沿,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指节攥得发白,额头的青筋隐隐在跳。他刚要开口,就见许诺从里屋走出来,嘴里还嚼着颗瓜子,看见他回来,笑着招手:“顾先生,你回来啦!我今天买的炒瓜子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尝尝?”顾长风走进屋,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指了指书桌,“你先告诉我,我的书桌怎么回事?”
许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堆得乱七八糟,她挠了挠头,满不在乎地说:“哦,我下午在这儿嗑瓜子,顺手就放这儿了。刨子是刚才改嗑瓜子机时用的,还没来得及收——怎么了?挺方便的啊。”
“方便?”顾长风走到书桌前,拿起被压变形的军帽,心疼地捋了捋帽檐,“这是我在部队戴了五年的军帽,你给我压上红薯干?还有这书桌,我擦了三年都没留过印子,现在瓜子壳都掉进缝里了!”
“不就是顶帽子、张桌子嘛,至于这么较真?”许诺吐掉嘴里的瓜子壳,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把红薯干拿下来,“我明天收拾干净不就行了?再说,东西放这儿我拿着方便,总比藏在柜子里,想吃的时候找不着强。”
“方便也不能乱堆!”顾长风把军帽放在床头,又开始收拾桌上的零食,“部队里讲规整,家里也得有规矩。东西该放哪儿放哪儿,不然找的时候乱翻,丢了都不知道!”
“我又不会丢,放哪儿我都记得。”许诺有点不服气,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水果糖,“上次你把笔记本放抽屉最里面,找的时候翻了半天,还不如我随手放桌上呢。”
两人正争着,赵兰英端着碗玉米粥过来,刚进门就听见动静,笑着打圆场:“咋了咋了?刚领证没几天就拌嘴?多大点事儿,长风你别太较真,小诺你也别总乱放东西,互相让让不就得了?”
“妈,您看她把我书桌堆的。”顾长风指着书桌,语气还带着点委屈,“这书桌跟我从部队回来,比亲兄弟还亲,她倒好,拿它当零食架。”
“哎呀,书桌嘛,堆点东西咋了?”赵兰英把玉米粥放在桌上,拉过许诺的手,“小诺,下次你把零食放旁边的小竹篮里,别往书桌上堆,长风这孩子认死理,你让着点他。”
许诺撇撇嘴,却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妈,我下次注意。”
顾长风见她松口,脸色也缓和了些,拿起桌上的小刨子,仔细吹掉上面的木屑:“这刨子你也别乱放,我给你做个小木盒,专门装你的工具,省得丢零件。”
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接下来几天,两人的生活习惯差异越来越明显,几乎天天都要“吵”两句。
早上天刚亮,顾长风就起床了,叠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部队的“豆腐块”,连边角都要捋平整。可许诺赖床到最后一刻,起床后被子随手一掀,枕头扔在一边,原本规整的床瞬间乱成一团。
“你就不能把被子叠一下?”顾长风看着乱床,眉头又皱起来,“晚上睡觉看着也舒服。”
“叠它干啥?晚上还得掀开。”许诺揉着眼睛往厨房走,“我以前在公社宿舍,被子都是堆着的,也没耽误睡觉。”
顾长风没办法,只好跟在她后面,把被子重新叠好,心里却想着:以后得慢慢教她养成习惯。
做饭的时候,矛盾更明显。顾长风把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盐在左,酱油在右,醋放在中间,用完还会擦干净瓶身,放回原位。可许诺做饭时,盐瓶随手放灶台边,酱油洒了点在台面上也不擦,用完的调料瓶东一个西一个,像是打了场仗。
“你用完调料能不能归位?”顾长风收拾灶台时,看着散落的调料瓶,又开始念叨,“下次用的时候找不着,又得急。”
“找得着啊,我记得放哪儿了。”许诺端着刚炒好的青菜,往桌上放,“你看,盐瓶在锅旁边,酱油在碗柜上,这不挺好找的?”
顾长风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只好默默把调料瓶一个个归位,心里却没那么气了——至少她没把调料弄混,还能做出能吃的菜。
最让顾长风头疼的是作息。他习惯晚上九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规律得像时钟。可许诺晚上总在灯下画手工图纸,有时候画到十点还不睡,早上还得赖床,常常踩着点去铺子。
“你晚上早点睡,早上就不用慌了。”顾长风躺在床上,看着还在画图的许诺,忍不住劝。
“我这图纸快画完了,画完就睡。”许诺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早上我定了闹钟,不会迟到的。”
可第二天,闹钟响了三遍,许诺还是没起,最后还是顾长风把她叫醒,她才慌慌张张洗漱,连早饭都没吃就往铺子跑。
顾晓雅周末来玩时,总能撞见两人“吵”架,她抱着布娃娃,在门口偷偷看,还跟赵兰英说:“奶奶,表哥表嫂又在争桌子啦!表哥说表嫂乱放东西,表嫂说表哥太较真!”
赵兰英总是笑着拍她的头:“那不是吵架,是他们俩在磨合呢。你表哥太规整,你表嫂随性,慢慢就适应了。”
话虽这么说,赵兰英还是私下劝过顾长风:“长风,小诺不是部队的兵,你别用部队的规矩要求她。过日子嘛,随性点好,太较真容易累。”
顾长风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太死板,可几十年的习惯难改。直到有天晚上,他加班回来,发现书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炒瓜子装在竹篮里,放在桌角;水果糖收进了抽屉;工具摆在小木盒里,连军帽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放在原来的位置。
许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刚缝好的布套,笑着说:“我今天把书桌收拾了,你看看还行不?木盒我给缝了个布套,防止刨子刮花桌面——你总说我乱堆,我改还不行嘛。”
顾长风愣了愣,心里突然暖了。他走过去,伸手抱住许诺:“其实……不用改太多,你舒服就好。”
“那你也别总跟我较真嘛。”许诺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以后尽量收拾,你也别总要求那么严,行不行?”
“行。”顾长风点点头,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以后咱们互相让着点。”
那天晚上,顾长风没再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只是简单捋平整;许诺也没画到十点,九点半就关了灯。书桌上的竹篮里装着炒瓜子,小木盒放在旁边,军帽端正地摆在桌角,乱中带了点规整,规整里又藏着随性——就像他们俩的日子,鸡飞狗跳里,慢慢渗进了温暖的磨合。
顾长风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许诺,嘴角忍不住弯起。他知道,这磨合期还得持续一阵子,可只要两人愿意互相迁就,再鸡飞狗跳的日子,也能过成暖融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