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得到了明确的目标——与李建国合葬。陈锋立刻调整侦查方向,全力寻找李建国的下落。调查出乎意料地顺利,档案显示,李建国在水库建成后没几年就因“急病”去世,骨灰由其独子李卫东迁往了南方某市安葬。
负责联络的王大力在电话里费了不少唇舌。李卫东,一个在南方城市定居多年的中年知识分子,对于父亲几十年前的一段风流债以及“合葬”这种古老的要求,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和抵触。王大力隐去了灵异部分,只强调这是理清一桩历史悬案、安抚受害者家属情绪的关键,并承诺承担所有费用。几经沟通,李卫东最终勉强同意,或许是不想惹麻烦,或许是对故土还存有一丝眷恋。
几天后,李卫东带着一个样式老旧的骨灰盒,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东岭区。他戴着金丝眼镜,衣着得体,脸上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和对眼前之事显而易见的疑虑。
合葬仪式依旧选在黄昏,天色将暗未暗,阴阳交替之时。镇公墓坐落在面向水库的山坡上,此刻被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残阳如血,给冰冷的墓碑和摇曳的松柏枝涂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林晏此次做了更充分的准备。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衣裤,脚下是软底布鞋,尽量减少对地气的干扰。左手腕处,他用研磨细腻的朱砂,混合自身中指指尖的几滴鲜血,围绕着那个蛇形胎记,精心绘制了一个简易却蕴含灵力的“护身符”。他不再空手,陈锋为他找来了一柄木质坚实、纹理清晰的桃木短剑。虽非法器,但经林晏以微薄灵力简单祝祷后,也隐隐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足以辟邪护身,斩断寻常阴气。他计划在合葬完成、张秀英怨念得到安抚的瞬间,以此剑斩断她与水库底下那更深层恶意的联系,助其往生。
李卫东捧着父亲的骨灰盒,面色悲戚而困惑,他实在无法理解这超乎常理的一切。陈锋、王大力、张岩以及另外两名精干的干警,分散在墓穴周围,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空气中弥漫着香烛、新翻泥土的气息,以及一种越来越浓重的、令人呼吸困难的压抑感。
仪式开始。工人们挥动铁锹,挖掘合葬的墓穴,泥土与石块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刺耳。
林晏手持桃木剑,立于墓穴旁,口中低声念诵着安抚亡魂的“往生咒”,同时灵觉高度集中,密切感应着周围气场的每一丝波动。
起初,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属于张秀英的、相对清晰的灵念,正在墓园上空缓缓凝聚。那念力虽然依旧冰冷,却少了之前的暴戾,多了一种近乎解脱的期盼。
李卫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神色复杂地将父亲的骨灰盒缓缓放入新挖好的墓穴中,与旁边刻着“张秀英”名字的空穴并列。
然而,就在工人们拿起铁锹,将第一铲混合着石块的泥土抛向墓穴中的骨灰盒时——异变陡生!
“呜——!”
一股阴冷彻骨、带着浓郁水腥味的旋风,毫无征兆地在墓穴中心凭空卷起!这风邪异非常,不仅冰冷刺骨,更带着一股强大的、充满恶意和排斥的力量!飞沙走石瞬间弥漫,细小的沙砾打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风中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如同万千死鱼腐烂的腥臭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胃里翻腾,几欲呕吐!
“怎么回事?!这……这是什么风?!”李卫东第一个惊恐地大叫起来,抱着头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失。
陈锋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配枪,眼神锐利如鹰。王大力和张岩也汗毛倒竖,背靠背站立,紧张地环顾四周。
林晏首当其冲!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旋风绝非自然之风,而是由精纯的、充满了嫉妒、愤怒和毁灭欲望的“水煞”之气构成!这股力量的目标明确——阻止合葬完成!
他左手腕上的朱砂血符立刻被激发,发出微弱的红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抵挡着煞气的直接侵蚀。但他手中的桃木剑,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剑身肉眼可见地微微弯曲!
更可怕的冲击来自精神层面!
他脑海中响起的,不再是张秀英相对清晰的怨念,而是无数个扭曲、疯狂、充满了嫉妒与破坏欲的陌生灵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的意识淹没:
“凭什么……她可以走……我们却要永远留在冰冷的水底……”
“留下……都留下……陪我们……这里好黑……好冷……”
“死……一起死……谁都别想解脱……别想——!”
这些灵念杂乱、暴戾,仿佛来自水库底下无数沉沦的亡魂,它们被张秀英即将“解脱”的迹象刺激,爆发出了集体性的阻拦和破坏意志!
与此同时,那刚刚放入墓穴中的、李建国的骨灰盒,坚硬的木质表面,竟凭空浮现出几道清晰的、如同被尖锐指甲疯狂抓挠过的深痕!
“不好!”林晏心中警铃大作,“不是张秀英反悔!是水底其他的怨灵,甚至是那‘水煞’本体在阻止!它不允许属于自己的‘伥鬼’脱离掌控!”
他咬紧牙关,试图强行提升灵力,诵念更强大的安魂咒文,同时挥动桃木剑,想要斩断那些纠缠而来的煞气触手!
然而,墓穴中汇聚的这股集合性恶意太过强大、太过磅礴,远远超出了他个人的能力范围,也超出了那柄普通桃木剑的承受极限!
“噗”的一声轻响,他左手腕的护身符红光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朱砂符文黯淡碎裂。紧接着!
“咔嚓——!”
他手中的桃木短剑,在那无形巨力的碾压下,发出一声悲鸣,从中拦腰断裂!断口处木茬翻卷,散发出焦糊的气息。
法器被毁,灵力反噬,加上那狂暴煞气的直接冲击,林晏再也压制不住翻涌的气血,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喷出,在昏黄的暮色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他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几乎就在林晏倒下的同时,那诡异的、带着腥臭的旋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戛然而止。
飞沙走石瞬间落地,墓园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众人惊魂未定的粗重喘息,和林晏倒在地上的痛苦呻吟。
合葬仪式,以失败告终。而且,这一次,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水库底下,那股更加恐怖、更加庞大的恶意存在。它不再隐藏,直接展示了它的力量和意志。
李卫东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看着墓穴中父亲骨灰盒上那诡异的抓痕,浑身抖如筛糠。陈锋收起枪,脸色铁青地快步上前,查看林晏的状况。失败的阴云,混合着对未知的更深恐惧,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