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执手中那只温润的白瓷碗,终究没能承受住他持续增加的指力,在他掌心碎裂开来!滚烫的米酒和软糯的汤圆混合着碎片,浇在他白皙得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背上,瞬间烫红了一大片,甚至有几处被碎片划破,渗出血珠。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沈知意的话语一顿,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害怕。她看着乌执手背上那片刺眼的红,和他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终于老实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生怕彻底激怒这头压抑着怒火的凶兽。
乌执半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如同鸦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让人无从窥探他此刻的想法。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情蛊,是在神树之下,为了验证她那看似炽热却令他不安的真心,才种下的。若她当时有半分虚情假意,蛊虫反噬,腹痛之后,他便会解开蛊,从此与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可是,当时的沈知意,体内的情蛊安静温顺,这证明,她的喜欢,哪怕掺杂了其他不纯的目的,其中也定然有几分是真。只是……为什么这真心,会变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是因为那个死因蹊跷的沈文渊吗?还是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彻底磨灭了那点微光?又或是她本就……如此善变?
乌执看着沈知意侧过身去、拒绝沟通的背影,唇动了动,最终只干涩地重复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沈文渊的死,与我无关。”
“我累了,你出去吧。”沈知意闭上眼,声音疲惫而冷漠,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显然一个字也不信。
乌执未再强留,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一眼,默默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转身关门离去。
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沈知意睁着眼睛,盯着身侧冰冷的竹墙,一夜无眠。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乌执方才攥过的触感,而他那句关于“第一次见面没有下蛊”的辩白,和他手背那片刺目的烫伤,却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搅得她心绪愈发纷乱。
而门外,乌执站在廊下,看着自己烫伤流血的手背,眼中是同样深不见底的、无解的痛楚与迷茫。
……
第二日清晨,沈知意在一片昏沉中醒来。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地陷在床铺里,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她索性也不起身,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从竹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反正,乌执待会儿过来,总会帮她完成洗漱,再强行喂她吃下维持生命的食物。
这场以绝食为武器的持久战,她打得艰难,却也摸到了一点门道——她会在乌执耐心耗尽、准备用强之前,象征性地吃上几口,既维持着虚弱的状态,又不至于真的把自己饿死。她赌的,就是乌执那看似冰冷实则偏执的“喜欢”,赌他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她这具承载着他扭曲情感的躯壳真正消亡。这是她身陷囹圄,唯一能想到的、用以博弈的心理战术。只要乌执不松口,这座连绵的大山,这座吊脚楼,就是她永远无法挣脱的囚笼。
窗外,熟悉的吵嚷声又准时响起。是叔公沈荆,他又带着几个看起来同样悲愤的族人,再次来到楼下,高声讨要说法,要求乌执为沈文渊的死负责。一连几日,这几乎成了清晨的固定曲目。
乌执依旧没有露面多做解释,仿佛楼下的喧嚣与他无关。只有卓长老的声音不时响起,充当着和事佬,用苗语安抚着激动的沈荆,每每都要费尽唇舌才能将人群暂时劝离。沈知意冷眼听着这一切,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些麻木。无论是乌执的沉默,还是叔公的悲痛,在她听来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心神,都用在维系自己这场无声的抗争上。
然而,这一天似乎有些不同。天色渐渐暗下,月上中天,清辉遍洒,将山林和吊脚楼都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边。早已过了乌执平日准时归来的时辰,门外却依旧静悄悄的。
沈知意起初并未在意,甚至隐隐希望乌执就此不再回来。可随着夜色渐深,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在她心底滋生。她忍不住频频看向窗外,今夜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亮得有些……妖异。
后半夜,沈知意终于在疲惫和心绪不宁中迷迷糊糊地快要睡去。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她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一陷,一个带着浓重寒气和……滚烫体温的身体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