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沈知意铺开宣纸,研好墨,将小卓雅揽在身前,握着那只稚嫩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她书写最简单的汉字。
“一、二、三……”沈知意念着,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小卓雅学得极其认真,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笔尖,小嘴抿着,努力模仿着那些对于她而言如同图画般的符号。她身上还穿着从寨子里带出来的、略显陈旧的红衣,袖口绣着的蝴蝶仿佛也安静下来,聆听着这异族的启蒙。
“阿雅真聪明。”沈知意看着她歪歪扭扭却充满努力的字迹,心中微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那是姐姐的家,以后……也是阿雅的家。京城里都说汉话,姐姐现在多教你一些,将来你在那里,也能更快适应,交到新朋友,好不好?”
小卓雅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郑重,用还带着生硬腔调的汉语认真保证:“阿意姐姐,你放心,阿雅一定会认真学!不会给姐姐丢脸!”小姑娘的眼神干净而充满信赖,仿佛沈知意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和希望。
那懂事的样子,让沈知意心头又是一酸。
“阿雅,你看,这个字念 ‘家’。”沈知意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耐心。她握着卓雅软软的小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个对于苗疆孩子而言或许有些陌生的方块字。
小卓雅学得很认真,大眼睛紧紧盯着笔尖的移动,小脸绷得紧紧的。她虽然年纪小,却似乎隐隐明白,学习这些陌生的符号,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家……”小卓雅用带着苗语口音的汉语,稚嫩地跟着念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看着沈知意,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信赖与一点点不安,“阿意姐姐,我们……过几天,真的要回家了吗?”
沈知意心中一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是啊,要回家了。所以阿雅要更努力地学,等到了京城,那里的人都说汉语,学好了,阿雅才能交到新朋友,才能更好地生活。”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描绘未来,掩盖住自己心底那份对前路的茫然与沉重。
“嗯!”小卓雅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阿雅一定认真学!”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矮榻上,仿佛在看着窗外、又仿佛只是在放空的乌执,缓缓转过了头。
他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九连环——那是沈知意找来给他解闷的。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复杂的金属环上,而是落在沈知意和卓雅身上,听着她们用他似懂非懂的语言交谈。
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沈知意。他听到了“回家”两个字。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也让沈知意原本还算放松的心弦瞬间再次绷紧。
靛蓝色的苗服下摆轻轻晃动,银饰发出几不可闻的碰撞声。他走到书案边,低头看着纸上那个墨迹未干的“家”字,带着一种纯粹和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与期待,又抬起眼,望向沈知意,声音清冽如同山泉:
“姐姐,”他唤道,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总让沈知意感到一种心悸的陌生感,“过几日……是要带阿执,回家吗?”
他的问题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他空白的认知里,“姐姐”所在的地方,或许就应该是他的归宿。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来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仓促和冰冷,脱口而出:“是我们和阿雅回家。不是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知意立刻就后悔了。
她看到乌执脸上的期待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那双雾气笼罩的眼睛里,清晰地浮现出受伤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排除在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几乎是条件反射,恐惧先于理智再次攫住了沈知意。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偏执的、不容许任何拒绝和背离的乌执,害怕这短暂的平静会被彻底打破,害怕会迎来他狂风暴雨般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