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当时那份悸动、好奇与隐隐的不安。
沈知意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月白长衫,墨发披散,侧脸依旧完美,眼神空茫……与记忆中那个溪边吹笛的靛蓝衣衫的少年,气质已然迥异,却又在某些瞬间,诡异地重叠。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涌上心头。
这几日,乌执几乎寸步不离地粘着她,那种无处不在的依赖和偶尔流露却让她心惊的“本能”,以及此刻被笛声勾起的纷乱复杂的过往,都让她感到些许不安。
她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笛声中的乌执,和认真吹笛的小卓雅,然后转身,对身旁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悄然离开了院落。
她需要出去走走,独自一人。
沈知意刚踏出院门,那道月白身影便如影随形地贴近。
姐姐,你要去哪里?乌执的声音带着柔软的鼻音,指尖已轻轻勾住她的衣袖。他仰起脸,那双总是蒙着雾气的眸子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漾着粼粼水光。
沈知意脚步微顿,目光掠过他过分精致的眉眼,心头那根弦又悄然绷紧。出去一趟。她答得简短,试图抽回衣袖。
阿执也......他急切地往前一步,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
不行。她打断得干脆利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你留在家里,照顾好阿雅。
她别开眼,不去看他瞬间黯淡的神情。这张脸——无论是当初苗疆晨雾中惊为天人的一瞥,还是如今这般脆弱依赖的模样——都太过惹眼。她将他藏在这方小院里,像珍藏一件易碎的秘宝,一件......只属于她一人的所有物。
这个念头让她指尖微颤。究竟是不愿他在外招摇,还是......不想看见那些投向他的、带着惊艳与探究的目光?尤其是年轻女子的目光。
她不敢深想。
乖乖待在家里。最终,她只是放软了语气。衣袖从他指尖滑脱的刹那,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像受伤的小兽。
但她没有回头。
离了自己的小院,沈知意走在沈府通往府外的青石小径上,才觉得胸中那股莫名的滞涩感稍稍舒缓了些。春日阳光正好,暖风拂面,她却无心欣赏府中的雕梁画栋、繁花似锦。
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需要一些属于她自己的时光。自然而然地,她便想起了苏婉清。那丫头往日里最是活泼好动,消息灵通,有她在身边,总能驱散些阴霾。
“去苏府。”她登上马车,对车夫吩咐道。
然而,到了苏府门前,递上帖子,得到的回复却让沈知意愣住了。
门房很快回来,面带难色地回禀:“沈小姐,实在不巧,我家小姐近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正在静养,大夫嘱咐了不能见风,故而……不便见客,还请沈小姐见谅。”
病了?
连我也不行么?她下意识追问,声音里带着不曾预料的急切与担忧。
苏府的管家面色有些为难,躬身道:“沈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姐……特意交代了,说是……连沈小姐您,也暂时不便相见,怕过了病气给您。”
连我也不见?
沈知意心中愕然。婉清与她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往日便是染病,也从未如此避而不见,甚至会嚷嚷着让她去床边陪着说说话。这般生分的托辞,绝不似婉清往日的作风。
是当真病得重了?还是……另有隐情?
她站在苏府朱漆大门外,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心中疑窦丛生,却也不好强闯,只得带着满腹疑惑,转身离开。
既然寻友未果,她便索性让马车在京城最繁华的东市街口停下,决定独自逛逛,或许散散心,那些纷乱的思绪便能理清些许。
然而,漫步在熟悉的街市上,沈知意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往日里摩肩接踵、喧嚣鼎沸的东市,今日似乎冷清了不少。行人虽仍有,却远不如记忆中的稠密,而且许多人的步履显得有些匆忙,脸上也少了往日的闲适笑容。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注意到,一些看着年纪并不算大,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女,两鬓或是额前发丝间,竟赫然夹杂着些许刺眼的银白!那并非老人自然的华发,而是如同墨缎上不小心沾染的霜雪,突兀而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起初沈知意以为是自己眼花,或是谁家公子追求特立独行,染了时兴的发色。可随着她留意观察,发现这样的人并非个例。
一个推着货车的脚夫,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两鬓却已斑白;一个正在胭脂铺前挑选的年轻妇人,侧过头时,耳后竟也藏着几丝银亮……他们脸上并无老态,眼神也依旧清明,唯独那早生的华发,突兀地昭示着一种不合常理的衰败气息。
什么时候……京城流行起染白发了?而且是在这般不起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