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被拖入深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胡清玄的意识再次清晰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永恒的黑暗与孤寂之中。
不，不是胡清玄。
是季无涯。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窟窿，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再次失明，再次被困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牢笼里。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战斗声，那是秦轩的怒吼，沐无忧的剑鸣，甚至还有胡清玄的指挥声。他的同伴们正在战斗，而他，却像一个废物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没用的……”
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你就是个瞎子。一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的累赘。你的‘真实之眼’，不过是别人赐予你的拐杖，一旦失去，你将一无所有。”
季无涯的身体在颤抖，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是啊，如果没有胡清玄，他现在还是那个困在清虚门，自怨自艾的废人。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成就，都建立在别人的帮助之上。
“放弃吧……”那个声音继续诱惑着，“待在这黑暗里，很安全，不是吗？不需要战斗，不需要承担责任，你只需要……沉沦。”
黑暗，仿佛变得温柔起来，像母亲的怀抱，引诱着他放弃抵抗。
季无涯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
另一边，秦轩的眼前，是漫天的黄沙与烈火。
他回到了北境战场，回到了那场让他失去所有兄弟的惨烈血战。
无数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与他一同喝酒吃肉，一同浴血奋战的袍泽，此刻都变成了浑身插满箭矢，面目狰狞的怨灵。
他们将秦轩团团围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秦轩……”
“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们都死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叛徒！”
“你逃跑了！你抛弃了我们！”
一句句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
“不……不是的……”秦轩痛苦地抱着头，跪倒在地，“我没有逃！我没有！”
他记得，那一天，是他拼死断后，才为沐无忧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浑身是伤，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倒在了尸山血海之中。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活了下来。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结。
为什么？为什么牺牲的不是我？
“你该死！”
“你应该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下来陪我们吧！”
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地底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要把他拖入那无尽的尸山血海之中。
秦轩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自责，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些怨灵将他缓缓拖入深渊。他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归宿。
……
“不——！”
凄厉的尖叫声，在华丽却冰冷的沐王府中回荡。
沐无忧一次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永远被困在王府被灭门的那一夜。
她的眼前，是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是怒目圆睁的兄长，是那些为了保护她而死的忠心护卫。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正缓缓举起屠刀，走向她那早已吓傻的、年幼的妹妹。
“不要！”
沐无忧发疯似的冲过去，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屠刀，无情地落下。
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然后，时间倒流。
一切又回到了黑衣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不！这一次！我一定要救下你们！”
沐无忧的眼睛赤红，她拼尽全力，想要改变这一切。她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去提醒父亲，去转移家人，去提前布防。
但每一次，结局都一样。
她仿佛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神魂。
“没用的。”
那个鬼脸面具人转过头，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这就是你的命运。你谁也救不了。你的存在，只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画面一转，她看到了胡清玄，看到了秦轩，看到了季无涯，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不……不……”
沐无忧的精神，在这一次次的循环与绝望中，走向崩溃的边缘。
……
与三人的幻境不同，胡清玄的幻境，异常的真实。
没有血腥，没有怨灵，只有呼啸的风，和急速下坠的失重感。
他回到了穿越前，与冷凌沄一同坠崖的那个瞬间。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凌冽的风灌入喉咙。他看到冷凌沄就在自己下方不远处，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却异常的平静。
“清玄！抓住我！”
幻境中的“冷凌沄”对他伸出了手，眼中带着一丝恳求。
胡清玄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
但就在两只手即将触碰的瞬间，他猛地停住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胡清玄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回忆起当初坠崖的真实情景。当时的冷凌沄，眼神虽然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和一种……他看不懂的决绝。她根本没有求救，反而在最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而且，以冷凌沄的性格，那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生死关头，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这不符合她的“人设”。
“你不是她。”
胡清玄收回了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幻境中的“冷凌沄”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那份恳求和脆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程序化的冷漠。
“为什么不抓住我？”她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质问道，“你放弃了我。”
逻辑过于生硬了。
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念着拙劣的台词。
胡清玄笑了。
他彻底确定了。这不是他自己的心魔，这是……一个外部程序在模拟他的心魔。
而且，这个程序的“算法”，似乎有点问题。
“系统，扫描我的精神海。”胡清玄在心中下达指令。
【叮！正在扫描……】
【扫描完成。检测到未知的精神污染源……正在进行数据比对……】
【比对成功！该污染源与【普罗米修斯协议_V0.9_紧急备份】文件，存在87.3%的同源性！】
果然！
是冷凌沄留下的“代码”污染了这只心魔剑胎！
这只原本混沌的、只懂得利用本能攻击的怪物，被冷凌凌植入了“AI”，变成了一个懂得利用逻辑和数据来攻击人心的“智能心魔”！
难怪大长老说它变得更聪明，也更会骗人了。
“有意思。”胡清玄看着那个还在质问他的“冷凌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既然你是AI，那就有核心逻辑，有底层代码。
既然你是程序，那就有……bUG。
他没有选择强行破除幻境，那只会让对方警觉。
他决定，将计就计。
胡清玄脸上重新露出痛苦和自责的表情，对着“冷凌沄”伸出手，声音颤抖而深情：
“不，我不是放弃你。”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与此同时，他调动了V2.0编辑器的【能量构架】权限，通过这丝精神连接，像一根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反向刺入了心魔剑胎的核心数据库。
他要看看，冷凌沄到底在这个“AI心魔”里，留下了什么。
【正在入侵目标核心……权限验证中……绕过防火墙……】
【入侵成功！】
一行行核心代码，在胡清玄的视网膜上展开。
他很快就找到了冷凌沄植入的那段核心任务指令：
【任务名称：情感漏洞压力测试】
【任务目标：测试不同类型的情感弱点（如：内疚、恐惧、绝望），对人类修士精神模型的破坏效果，并收集数据。】
【任务状态：进行中……】
胡清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冷凌沄……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把这个世界的修士，当成了什么？实验品吗？
就在胡清玄震惊之际，他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这是个测试程序，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给其他“测试者”一点小小的“提示”？
他立刻在团队共享的通讯频道里，——那是在万法宗时，苏星河用他的理论做出的简易灵能通讯模块——发送了一个极其简洁，却足以让同伴们瞬间清醒的词。
“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