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在伊宁的修车铺换机油时,林墨蹲在角落翻日记本。牛皮封面被磨出毛边,里面夹着片干枯的薰衣草,是去年在霍城摘的。她翻到某一页,铅笔写的“正时皮带”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齿轮,下面用红笔标注:“就是发动机里像橡皮筋的东西,断了车就动不了,苏晚说比相机快门还重要。”
“又在画什么?”苏晚拿着机油滤芯走过来,手指上沾着黑褐色的油。她凑过来看日记,突然笑出声,“你这注释错了,正时皮带是橡胶的,不是橡皮筋,弹性系数差远了。”
林墨赶紧用红笔在旁边补了句:“苏晚说不是橡皮筋!”笔尖戳破了纸页,像个小小的惊叹号。“谁让你们修车的术语都那么绕,‘节气门’‘火花塞’,听着跟魔法咒语似的。”
“那是你没找着规律。”苏晚拿过她的铅笔,在“火花塞”旁边画了个小火苗,“这个是点火用的,就像相机的闪光灯,没它发动机启动不了。”她又在“节气门”下面画了个漏斗,“这个控制进气量,相当于你拍照时调光圈,大了费油,小了动力不足。”
林墨的眼睛亮起来:“这么说我就懂了!那‘变速箱’呢?上次你说它坏了,咱们在戈壁滩等了三天。”
苏晚在纸上画了组咬合的齿轮:“这个是换挡用的,就像你相机的焦段,不同路况用不同挡,比如爬坡用低速挡,就像拍远景用长焦。”她把铅笔递给林墨,“你试试,把‘刹车片’写成你懂的词。”
林墨咬着笔尖想了半天,写下“汽车的刹车皮,就像相机镜头盖,能让车稳稳停下,磨薄了就得换”,后面画了个镜头盖的简笔画。苏晚看了直点头:“这个比喻不错,比手册上写的清楚。”
修车铺的老板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维吾尔族大叔,看她们对着日记本画画,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丫头在学修车?”
“她在给我当翻译呢。”苏晚笑着把日记递过去,“把修车术语翻译成拍照的话,这样她就不会总问‘为什么换个滤芯要两百块’了。”
大叔翻着日记笑出了声,指着“机油=相机润滑剂,能让零件转得顺溜”那页说:“这个说得对!上次有个丫头说机油是‘汽车的面膜’,也挺有意思。”
林墨突然觉得,这本日记变成了本奇妙的字典,左边是生硬的机械术语,右边是她熟悉的摄影词汇,中间用苏晚画的小图标连起来,像座跨在两个世界的桥。她翻到前面的记录,发现自己记的不再是枯燥的术语,而是和苏晚有关的片段:
“2月15日,苏晚换‘空气滤清器’时呛了口灰,打喷嚏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原来这东西是给发动机‘戴口罩’的。”
“5月3日,暴雨天‘雨刮器’坏了,苏晚站在雨里手动画线让我看轨迹,结果淋成了落汤鸡。这玩意儿就像相机镜头的擦镜布,得干净才能看得清。”
“7月20日,‘蓄电池’没电了,苏晚用太阳能板充了一下午,说它是‘汽车的充电宝’。那天晚上我们借着充电的光,在车顶吃了罐过期的罐头。”
每段记录后面都有苏晚的红笔批注,有时是纠正错误,有时是画个笑脸,有时只写个“笨”字,却带着点藏不住的温柔。
换好机油准备离开时,大叔往林墨手里塞了本《汽车维修入门》,扉页上写着:“送给爱画画的丫头,下次可以画我的扳手。”
林墨把书放进日记本旁边,突然说:“苏晚,你教我认零件吧?以后你修车,我给你递工具,不用总拿错扳手了。”
苏晚发动房车,引擎的声音比刚才顺畅多了。“好啊,”她指着仪表盘,“先从简单的来,这个是转速表,就像你相机的快门速度,太高了伤机器……”
夕阳透过车窗,在日记本上投下长长的光。林墨看着那些术语和注释,突然明白:她记的哪里是修车知识,是和苏晚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她蹲在旁边看修车的午后,那些因为零件坏了而滞留的黄昏,那些用彼此的语言去理解对方世界的瞬间。
后来,这本日记越来越厚,里面不仅有修车术语,还有苏晚教她认的草原植物,玛拉大叔说的鄂温克谚语,甚至有粉丝分享的星空摄影参数。林墨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我们的字典”。
有次直播时,粉丝问她们相处的秘诀,林墨举着这本日记笑:“就是把他的世界翻译成我的语言,比如‘火花塞’是‘发动机的闪光灯’,‘争吵’是‘两个人在磨合齿轮’。”
镜头里的苏晚正在检查轮胎,闻言抬头笑了,阳光落在她身上,像给那些生硬的术语镀上了层温柔的光。林墨知道,这本字典永远写不完,就像她们的日子,每天都有新的词汇要学,新的故事要记,而最好的注释,从来不是文字,是愿意走进对方世界的那份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