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席卷了整个星城。高三教学楼的窗户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室内却因密集的人群和紧张的备考气氛而显得异常闷热。期末考试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课桌上试卷堆积如山,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咖啡因和一种无声的焦灼。
顾夜冥对着眼前那份数学综合卷的最后一道大题,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图形复杂得像个迷宫,条件藏得云山雾罩,他瞪了半天,只觉得那些符号像鬼画符,脑子里一团乱麻。烦躁感像野草般疯长,他习惯性地用笔帽狠狠戳了戳旁边人的手臂,力道没控制好,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沈清弦正在一篇英语阅读的选项间进行最后的斟酌,笔尖顿了顿,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只是用空闲的左手在草稿纸的空白边缘,极快地写下了两个关键公式的名称和一个简略的几何辅助线提示,然后将纸片不着痕迹地往顾夜冥那边推了推。
顾夜冥盯着那寥寥几个字,愣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又赶紧收住力,怕影响别人),压低声音惊呼:“靠!辅助线这么添?!我怎么没想到!” 他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埋下头,抓过草稿纸疯狂演算起来,刚才的烦躁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攻克难关的专注。周围几个同样被卡在这道题上的同学,偷偷瞄见顾夜冥恍然大悟、奋笔疾书的样子,又看看沈清弦始终平静无波的侧脸,眼神里交织着羡慕和一中“果然如此”的了然。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趴倒一片,鼾声细微。顾夜冥却强打精神,伸手轻轻拉了拉沈清弦的袖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清弦,出去透口气,闷死了。” 他不等沈清弦回应,就半强迫地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推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他自己则懒洋洋地靠在冰凉的窗台上,眯着眼享受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带着寒意的稀薄阳光,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沈清弦被风吹起的几缕墨色发丝和微微泛红的鼻尖上。沈清弦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被冻得僵硬的枯黄草坪和光秃的枝桠,任由清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驱散着熬夜和久坐带来的混沌。
放学铃声像是救赎的号角。顾夜冥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两人的书包,把自己那个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炸开的书包甩到肩上,又把沈清弦那个看起来轻便规整(实则装满了精炼笔记和核心题库)的书包仔细拎在手里,嘴里催促着:“快点清弦,食堂今天有红烧排骨,去晚了连渣都不剩了!”
两人并肩融入放学的人流。走廊里拥挤不堪,顾夜冥高大的身躯下意识地挡在沈清弦外侧,用肩膀和手臂隔开横冲直撞的人群。沈清弦的步调依旧不疾不徐,偶尔有相熟的同学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回应。顾夜冥则活跃得多,一边应付着别人的调侃和关于篮球赛的追问,一边还得时刻分神注意着身旁人的动向,手臂虚拦着,生怕他被哪个冒失鬼撞到。
晚上的自习室灯火通明,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顾夜冥对着政治论述题抓耳挠腮,几个相似的概念记混了,写得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他懊恼地低咒一声,用力揉了把脸,侧头看向旁边的沈清弦。暖黄的台灯光线下,沈清弦正垂眸翻阅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古籍,指尖轻柔地划过竖排的文字,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周遭弥漫的焦虑和紧迫感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顾夜冥看着看着,心底那股因学业不顺而升起的躁郁和挫败感,竟奇异地被这静谧的画面抚平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耐着性子,开始一点点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将那些纠缠的概念重新归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