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祁天运受宠若惊又有点毛骨悚然）：“康公公年轻有为，又得陛下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日后咱们同在陛下跟前伺候，还需互相帮衬才是。”
他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压低了些声音：“说起来，申公公…唉，也是年纪大了，办事难免有些疏漏，陛下让他静养些时日，也是体恤老臣。康公公如今顶了上来，可要多多用心，莫要辜负了圣恩啊。”
这话听着是勉励，实则是在暗示申公礼失势，并试图拉拢祁天运。
祁天运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懵懂又感激的样子：“是是是！李副总管教诲的是！小的定当尽心尽力，办好差事，一切都听陛下和李副总管的！”
李德全满意地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目光在低眉顺眼的紫月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这才带着人告辞离去。
送走了这尊“大佛”，祁天运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比跟熊百奇周旋还累。这宫里的老狐狸，一个个说话都拐弯抹角，笑里藏刀，真是防不胜防！
他拿起那套崭新的官服和腰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料子真好！绣工真精细！这腰牌真沉！以后穿着这身走在宫里，看谁还敢叫他“小康子”！
“公公，奴婢伺候您更衣吧？”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祁天运一回头，正是那美得不像话的紫月。她不知何时已去屋内端了盆温水出来，手中还拿着干净的布巾，正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秀的脖颈，轻声请示道。
另一名看起来年纪稍小、模样也算清秀但略显拘谨的宫女（名叫小翠）则手足无措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似乎有些害怕这位新主子。
“啊？哦…好…好啊！”祁天运看着紫月那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脑子又有点晕乎乎的了，下意识就张开了胳膊。
紫月的脸颊似乎微微红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帮他脱下那件穿了好久、甚至带着点汗味的旧宦官服，然后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替他擦拭了上身。
祁天运还是第一次被如此漂亮的姑娘这般贴身伺候，尤其那微凉柔软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让他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了，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急促，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站着。
紫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动作更加轻柔，低声道：“公公不必紧张，以后这些琐事，交给奴婢便是。”她的声音温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好不容易换上了那套靛青色的新官服，系好了腰牌，祁天运对着屋里那面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虽然看不太清，但自我感觉简直英俊潇洒、官威十足！
“嘿嘿…不错不错…”他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又偷眼去瞧旁边的紫月。
紫月微微福身，轻声道：“公公穿这身很是合体，更显精神了。”
这话听得祁天运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看紫月更是觉得哪哪都顺眼。他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对两个宫女道：“以后这院里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只要好好干，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着，他从那赏赐的灵石盒里摸出两小块下品灵石，递给紫月和小翠，“这个，拿去，算是公公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小翠又惊又喜，连忙接过，连连道谢。紫月看着掌心中那粒灵气盎然的灵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但很快便收敛起来，恭敬地行礼：“谢公公赏赐。”
安排好了宫女，祁天运开始琢磨着怎么布置这间新屋子。他把那几匹锦缎塞进箱底（暂时用不上，也舍不得用），又将那一百块灵石藏在一个自以为隐蔽的角落（其实紫月和小翠都看见了）。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将那本《不靠谱发明手札》和几样他视若珍宝的“祁氏发明”（如改良版痒痒符、烟雾符、还有一小瓶特制金疮药）放在枕头下面，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忙活完这些，已是傍晚。小翠去膳房领了份例饭菜回来，虽然只是普通的宫人餐食，但比起祁天运以前在百艺监吃的猪食般的伙食，已是天上地下。尤其还有紫月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在旁布菜添饭，更是让他胃口大开，吃得满嘴流油，只觉得这大概就是人间极乐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饭后，祁天运正琢磨着是再跟紫月套套近乎，还是研究一下新到手的腰牌有什么特权时，一名陌生的小太监来到了院门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达了口谕：
“陛下口谕，宣近侍小康子，养心殿见驾。”
来了！
祁天运心里那点旖旎心思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紧张和忐忑。萧大哥…不，是陛下，这么快就要召见自己了？会是什么事？奖赏？问话？还是…
他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崭新的官服，深吸一口气，对紫月和小翠交代了一句“看好家”，便跟着那小太监，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朝着那座象征着仙宫最高权力中心的养心殿走去。
越靠近养心殿，守卫越是森严，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就越是浓重。祁天运感觉自己小腿肚子有点转筋，只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个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子连熊百奇都坑死了，还怕见皇帝？”
通报之后，他被引着走进了那间庄严肃穆的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萧琰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御案之后，似乎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明黄色常服，龙纹隐现，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愈发威严莫测。
“小的…奴才小康子，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祁天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感觉眼前的萧琰，和那个在废殿回廊跟他一起偷闲斗嘴的“萧大哥”，简直是判若两人！
萧琰并未立刻让他起来，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一份奏折上，仿佛只是随口问道：“新住处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陛下赏赐的天恩，奴才…奴才感激涕零，住得非常好！”祁天运连忙道。
“嗯。”萧琰放下奏折，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申德海（申公礼）向朕举荐你，说你在探查熊百奇一事上，颇为机敏。朕看你，也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祁天运心里暗骂申公礼老狐狸甩锅，脸上却只能堆满感激和“惶恐”：“奴才愚钝！都是申公公…和陛下运筹帷幄，奴才只是跑跑腿，传传话，不敢居功！”
萧琰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看不出是笑还是什么：“跑跑腿，传传话，也能传出泼天的功劳来。你倒是会说话。”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既然到了朕的身边，就要守朕的规矩。眼里要有活，心里要有数，嘴巴要严实。该你看的，看仔细；不该你看的，看见了也要当作没看见。该你说的，说清楚；不该你说的，一个字也不许多嘴。明白吗？”
“明白！奴才明白！奴才一定谨记陛下教诲！管好眼睛，管好嘴巴，用心当差，绝不敢有负圣恩！”祁天运磕头如捣蒜，背后冷汗又出来了。这字字句句，都透着天家的威严和警告。
“嗯。”萧琰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挥了挥手，“起来吧。眼下倒真有件差事交给你。”
祁天运连忙爬起来，躬身聆听。
“朕近日欲整顿宫内用度，尤其是各监司的物料采买与损耗。”萧琰淡淡道，“你原在百艺监当差，对此间门道应有所了解。朕命你，暗中查访，将各处的虚实，特别是申德海原先负责的那些环节，给朕仔细摸清楚了，定期报于朕知。可能办到？”
祁天运心里猛地一跳！来了！果然是要他当耳目！而且还是去查申公礼的老底！这差事…简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
但他敢拒绝吗？他只能硬着头皮，大声道：“能！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办好这件差事！”
“很好。去吧。需要什么，可直接向内务府支取，就说是朕的意思。”萧琰说完，便重新拿起了一份奏折，不再看他。
祁天运如蒙大赦，再次行礼后，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老远，来到冰冷的夜风中，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陛下的赏识？不，这分明是把他当成了一把刀，一把用来试探、甚至切割申公礼残余势力的刀！用完了，是弃是留，还难说得很！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挥舞这把刀的同时，确保自己不被崩断的碎片伤到，甚至…还要想办法从两边，都捞到足够保命的好处！
祁天运回头望了望那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又想了想申公礼那阴鸷怨毒的眼神，最后摸了摸怀里那块温凉的碎片。
这仙帝近侍的“好日子”，果然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市井之徒特有的、混合着狡黠、警惕和一丝豁出去的狠劲。
“妈的…刀就刀吧！只要用得好，杀猪刀也能变成金饭碗！走着瞧！”
夜色中的仙宫，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在清冷月光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静谧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压抑。祁天运揣着仙帝那句“暗中查访”的口谕，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他的景阳宫偏殿。
小院门扉轻掩，院内却还亮着一盏孤灯。推门进去，只见紫月正坐在廊下，就着昏黄的灯火，低头缝补着一件他的旧衣裳。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灯光柔化的侧脸，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公公回来了？陛下召见，没为难您吧？”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奇异力量。另一名宫女小翠早已歇下，院内只有她还在等候。
若是平时，祁天运少不了要借着这温馨气氛，跟这位天仙似的宫女套套近乎，吹嘘一番面圣的“荣光”。但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刚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长长叹了口气。
“为难？嘿…”他苦笑一声，扯了扯身上那套崭新的靛青色官服，“比为难可厉害多了…陛下这是把老子…把奴才我，架在火上烤啊！”
或许是夜色太沉，或许是紫月那安静倾听的姿态让人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祁天运骨子里那份市井之徒急需倾诉的本能，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和抱怨，将养心殿里面圣的情形，含糊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自然略去了宝鉴碎片等核心机密，只强调了陛下让他去查各监司的账，尤其是申公礼原先那摊子事。
“…紫月姑娘，你说说，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吗？”祁天运哭丧着脸，“申公礼那老阉狗现在肯定恨我入骨，我再去查他的老底，这不是老鼠去舔猫屁股——找死吗？可陛下吩咐了，我又不敢不去…这…这简直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拍着大腿：“早知道这近侍的差事这么要命，当初还不如在百艺监扫一辈子地呢！至少能活得长久点！”
紫月静静地听着，手中的针线活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昏黄的灯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绪。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陛下既然将此重任交给公公，想必是看重公公的能力。宫中虽险，但富贵险中求，或许…这也是公公的机缘。”
她的安慰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