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朝廷殿中侍.......”
嗖~
随扈正要自报家门以作震慑,谁知却被尺长弩箭砸透了脑袋。
红的白的四溅而出。
“是伏远弩!!!”
罗希奭贴身亲卫肝胆欲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们虽只是欺压良善的公门“青皮狗”,但在天子脚下当差,眼力却是有的。
射程八百步以上的大杀器,非边镇精锐不能有。
而且弩手不射身体,却挑头颅,可谓嚣张狠辣已极!
这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对方一上来就堂而皇之地用了此物,绝对是存了不留活口的心思。
完了!
罗希奭反应极快,见到对方来者不善便拔腿往船舱跑。
身后箭矢纷飞,惨叫连连。
他扑入船舱,除了地上血迹之外,连根人毛都没!
其虽已料到对方是冲着韦坚来的,可动作如此之快,布局如此之精密却还是大出意料!
水面上血花绽放。
是水鬼!
罗希奭脚下一凉,竟是被水渍湿了官靴。
原来贼人早就提前潜入,如今把人救走,却是连船都不放过。
来的何止是边军?!
更有高超的江湖伎俩!
幕后之人黑白两道通吃,若不揪出来,恐为李相大患!
罗希奭心思敏捷,身手却是稀松。
官船不大,数个呼吸间便已倾倒,他正要重新跳回栈桥伺机逃脱,却失了平衡,应声落水。
不知口中灌了多少河水后,才被人用绳索勒住脖颈,拖到了岸上。
“你就是罗希奭?”
“哇~~”
几大口脏水吐出,罗御史这才稍稍清醒了些。
只见一圈儿蒙面大汉将其团团围住,刚才问话的似是为首之人,其双眼死死盯了过来,看眉眼,应是年岁不大。
“哼!尔等还不束手就擒!?若是将本御史安排好车驾送到杭州府,说不得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如若不然,就等着杀头灭族吧!”
几个“匪首”面面相觑。
“让他清醒清醒!”
身后壮汉手起刀落,直接将罗希奭的一条膀子砍断。
“啊~~天杀.......”
巨大的疼痛激发了巨大的清醒,其狗奴二字都到嘴边了,却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咕噜噜~
几颗头颅滚到身边,正是其随扈亲卫。
“让他都认认,看有遗漏的没有!”
匪首简单交代两句便转身离开。
那边韦坚一家相当一部分成员也在水里走了遭,此时正捧着事先准备好的姜茶取暖。
“海主!”
“大当家的!”
........
一票赤裸身体的水鬼正在擦拭身体,见首领过来,纷纷出声见礼。
而韦家人则是控制不住地在打冷颤。
如今已是深秋,河水冰凉刺骨,身上确实还没缓过劲儿。
另外一方面则是心中恐惧。
自大祸临头以来,韦氏如天堂跌落地狱。
即使是几个有官身的顶梁柱,也时刻处在担惊受怕之中,更何况其他老弱妇孺?
再加上这些好汉看起来凶神恶煞,不知接下来又要怎么被炮制。
真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个别孩童已脸带哭相,却是生生忍住,即使眼泪止不住溢出,也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韦坚毅然起身,挡在族人前方,其双眼有七分坚毅,却又带着三分疑惑。
“阁下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匪首玩味道:“你这狗官都死到临头了,还幻想着有谁来救你吗?”
韦坚指了指远处正受酷刑的罗希奭。
“此獠我知是何人指使,就算被害也是个明白鬼,而我韦氏彭城公房百十口性命,还不值得阁下真身相待?”
可匪首似是无动于衷:“你们长安权贵狗咬狗,谁死了也都不冤枉,今日落在本座手中,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下听说江湖上的好汉亦是盗亦有道,更何况阁下如此多兄弟相随,定乃天下数得着的英雄人物,不管我韦氏过往如何........”
韦坚指了指身后:“我一人便可为阁下换来倾城之财,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族人。”
“京城韦杜,去天尺五!果然名不虚传!!”
匪首双眼精光一闪:“钱,我要!但人,我也要!”
“阁下莫要欺人太甚!”
“除非你跪下求我!”
韦坚怔了怔,沉声道:“备一艘大船送他们出海,我留下自可任由发落!”
匪首不语,只是抱臂而立。
“好!”
韦坚咬牙答应:“希望阁下.......”
“真没意思!”
匪首看似有些失望的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仰天轻叹,便将对方晾在一边,只是转头下令道:“南八,某就先行回返,河上的兄弟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他们的家眷也不要遗漏,安家费管够,不用给大王省钱,李林甫将来定要大肆株连,万不能让他们有所折损,咱们的船队就在近海游弋,几个接头地点你也清楚。”
旁边一蒙面大汉抱拳领命:“喏!谨遵少将军令!”
熟悉的称谓让韦坚激动失语:“你是二郎!!!”
“哼!某才不是那厮!”
匪首冷哼道。
两者身形、声音,行为举止都完全不同,韦坚怎能看不出?
“想活命就跟上!”
所谓的少将军冷言冷语,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那边厢罗希奭已授首,一干尸体全都绑了石头沉入河中。
韦氏族人齐齐看向族长。
韦坚皱眉道:“如今咱们已入绝境,如今就看能不能死中求活了,走!”
他一声令下,带头跟上。
其后老弱妇孺在丁壮的搀扶下也陆续上路。
韦冰快走两步赶了上去:“大兄,咱们......咱们真的不去岭南赴任了?!”
韦坚狠狠剜了眼弟弟:“最新的制书上只有为兄的差遣‘高要尉’,你觉得大唐还有咱们立锥之地吗?!”
“我韦氏......竟要从贼吗?!”
韦冰感觉心中的信念即将崩塌,这是其难以接受的。
“谁是贼?!”
韦坚丢下此话,便一言不发地往前赶路,只留韦冰失魂落魄地咀嚼着刚才言语。
这边厢“水匪”大部也打扫完战场开始撤离。
旗舰之上,那叫做“南八”的开口道:“刚才的话大家也听到了!朝廷奸臣当道,是不准备给咱活路了,连韦家都要赶尽杀绝,兄弟们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还用我多说吗?”
“南八兄弟,你打小在这运河长大,我等也都是世代跑船,你难道还能坑害我等不成?!”
“就是,就是!你就说怎么干吧!”
“一句话!刀山火海,谁要皱皱眉头就是狗养的!”
.........
“好!”
南八见大家响应如此热烈,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大家既然信得过某家,就返回各家,动员河上讨生活的兄弟们往东,走海路,投入射雕天王麾下!安家费二十贯,辛家柜坊出具飞钱,童叟无欺!”
乖乖!
众人双眼齐齐放光!
比朝廷招募正兵都豪奢!
就算是这条命卖了也值了!
“射雕天王!?那不是比射雕大王还厉害?!”
南八笑道:“那是自然!射雕天王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哪路英雄好汉见了,都要纳头便拜!”
........
天宝二年十月十八。
京兆韦氏彭城公房韦坚以下一百三十八口于杭州郊外官驿被巨寇掠走,同住驿舍的殿中侍御史罗希奭及其随扈全部遇难,驿将、驿卒不知所踪,左近驿户全部逃亡。
李林甫大怒,斥责沿途转运使、漕运署官渎职,同时污蔑其与韦坚叛党有所勾连,派人大肆抓捕相关人等。
谁知运河江南东道河段漕运佐官、小吏、河工竟逃亡一空,鹰犬四出追索也是一无所获。
韦氏彭城公房。
族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