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区会谈厅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陈洛的皮鞋尖碾过地上半片碎瓷。
约定的正午时分，本该坐满议员和记者的大厅空得离谱，回音撞在斑驳的水泥墙上，像敲在空棺材里。
他右手插在风衣口袋，指尖轻轻摩挲着从苏妄实验室顺来的微型Emp发射器。
三天前在零号工坊收到的会谈邀请，此刻正躺在终端机里泛着冷光——源能议会的电子签章还在闪烁，连伪造的温度都带着圣区特有的高傲。
陈先生来得真准时。
通讯器的电流声突然炸响，陈洛抬眼时，墙面全息投影已亮起。
银羽的脸浮在蓝光里，执法队徽章在她肩章上刺目，不过很遗憾，您要见的人...等不到了。
画面切换的瞬间，陈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刑架上的叶清欢被源能锁链捆成粽子，素色武服浸透暗红，发梢滴着血珠。
她的头无力垂着，碎发间露出的后颈有灼烧痕迹——是议会特有的灵魂锁，专门用来禁锢古武传人的源能回路。
清欢！陈洛脱口而出，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
他向前半步，风衣下摆扫过金属座椅，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银羽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背景音里传来机械运转声，她不肯交代《太初拳经》的下落，我们只好帮她回忆。投影里的叶清欢突然抽搐，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现在您知道了，为什么她到死都没联系你——她怕拖累你这个没用的程序员。
陈洛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他还在零号工坊给叶清欢发消息，说等解决完议会的事，要带她去灰区最破的小馆子吃红油抄手。
她回的消息还在终端里：抄手要加辣，你上次调的蘸料太淡。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值突破临界阈值。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次不是机械音，倒像有团温热的雾气钻进耳朵，是否启动情感共鸣模式？
该模式可同步目标情绪源能，但会承受1:1情绪冲击。
陈洛盯着投影中叶清欢颤抖的睫毛。
她习武二十年，连练拳时被木人桩砸断肋骨都没哼过一声。
此刻却像片被暴雨打湿的柳叶，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启动。他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
意识海突然炸开万千星火。
陈洛踉跄着扶住椅背，鼻尖泛起铁锈味——那是叶清欢的血。
耳边响起细碎的抽噎，是某个武馆弟子躲在衣柜里的哭声；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愤怒，像团火在烧，那是叶清欢被按在刑架上时，最后一丝清醒里的不甘。
有意思。
阴恻恻的笑声从大厅后方传来。
陈洛猛地转头，看见阴影里走出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
他眼眶涂着青黑眼影，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把弯刃，正是三天前在研究院监控里见过的议会谈判代表影蚀。
情绪源能的觉醒？影蚀指尖转着枚银色怀表，表盘上刻着倒转的星环城十二区图，我就说，光靠吞噬修为太单调。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墙面投影再次切换——这次是间泛着冷光的审讯室。
小虎被吊在铁架上，十五岁的少年后背全是鞭痕，原本清亮的眼睛肿成两条缝。
他的嘴被胶布封着，却还在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
知道他在喊什么吗？影蚀晃了晃怀表，别告诉陈先生清欢姐会担心他歪头看向陈洛，您吞噬了前武馆主的人脉，成了武馆新主人；您救过叶清欢的命，成了她的依靠；您收了小虎当关门弟子，成了他的光。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情绪源能像活物般在血管里窜动，小虎的恐惧裹着叶清欢的痛，混着自己此刻的愤怒，在意识海里搅成漩涡。
他能清晰感知到——审讯室里有三瓶源能药剂，墙角有个通风管道，影蚀的西装内衬藏着微型催眠器。
所以呢？他开口时声音发哑，却带着冰碴子，你想说我救不了他们？
影蚀的笑容更盛，怀表弹开，露出里面叶清欢的武馆令牌，我想说...您根本不想救。他向前逼近两步，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像催命鼓，您享受被依赖的感觉，享受当救世主的滋味。
可当他们真的需要你——他猛地指向投影里的小虎，你在研究院搞什么认知重构，在零号工坊陪苏妄养伤！
你以为自己是神？
陈洛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不是要攻击，而是想捂住耳朵。
小虎的恐惧突然变得具象，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叶清欢的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在头顶聚成一团火。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情绪源能吸收进度：37%...41%...45%...
交出系统权限。影蚀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哄孩子，我让叶清欢活着，让小虎回家，让武馆重新挂起的牌匾。
您只需要...做个普通人。
陈洛望着投影里叶清欢垂落的手。
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武馆前院的泥，那是今早她扫落叶时蹭上的。
三天前他帮她贴膏药时，她还笑着说：等解决完麻烦，我教你打第一式。
开天。他轻声重复，眼底的暗紫纹路突然亮起。
情绪源能在体内奔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像惊雷，你说对了一件事。他抬头看向影蚀，嘴角扯出个比对方更冷的笑，我确实不是神。
但我是吞噬者。
话音未落，陈洛突然捂住胸口。
意识海里的情绪漩涡开始疯狂旋转，小虎的恐惧化作黑色雾气，叶清欢的痛凝成赤红火焰，连影蚀藏在西装里的恶意都成了灰色的线，全部顺着血管往他心脏钻。
系统提示音炸响：情绪源能吸收进度：68%...75%...82%...
影蚀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后退两步想去摸怀表，却见陈洛抬起右手。
那只手的皮肤下泛着诡异的虹光，像有无数小蛇在游走。
你...
去看看叶清欢的后颈。陈洛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共振，灵魂锁的阵眼，我三天前就给她换了假的。他歪头，还有小虎——他指了指投影里的审讯室，通风管道第三块铁皮，我埋了定位器。
影蚀的通讯器突然震动。他看了眼消息，瞳孔骤缩成针尖。
陈洛感觉有团热流从丹田升起。
情绪源能在体内沸腾，他能听见源能回路开裂的声音，像春天的冰层在崩解。
系统提示音还在继续：情绪源能吸收进度：91%...95%...99%...
陈先生？银羽的通讯突然插进来，声音里有了裂痕，叶清欢的生命体征...在回升？
陈洛没理她。
他望着投影里逐渐睁眼的叶清欢，感受着体内即将满溢的力量。
那些情绪不再是负担，而是燃料，是火种，是...
系统，他轻声说，准备好接收。
情绪源能吸收进度：100%。
大厅的白炽灯突然全部爆裂。
陈洛的身影被暗紫色雾气包裹，雾气里浮着无数光点——那是小虎的希望，叶清欢的坚持，还有他自己，从未熄灭的，要撕碎所有阴谋的火焰。
影蚀在后退。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不该用情绪当武器。
因为有些火，一旦被点燃，就会烧穿所有的陷阱，所有的谎言，所有的...
源能等级突破：c级巅峰。
系统提示音混着玻璃碎裂声炸响时，陈洛抬起了手。
暗紫色雾气在陈洛周身翻涌如活物，那些承载着小虎恐惧、叶清欢痛意的光点突然全部没入他眉心。
系统提示音不再是机械嗡鸣，而是带着某种规则震荡的轰鸣：情绪源能转化完成——源能等级突破：S+中阶。
陈洛的指节发出清脆的爆响。
他能清晰感知到，源能在经脉里奔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每一次呼吸都能吸进半厅空气，连影蚀西装内衬里那枚微型催眠器的电流声，都成了刺耳的蜂鸣。
这不可能！银羽的投影突然扭曲，她攥着通讯器的手在发抖，S+中阶需要至少十年沉淀...他怎么可能——
因为你们碰了不该碰的人。陈洛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双重共振，一道是他原本的清冽声线，另一道却像来自虚空深处的低吟，武馆的孩子们，清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暗紫色源能在皮肤下流转，他们的情绪，比任何丹药都珍贵。
影蚀的怀表掉在地上。
他终于褪去了之前的从容，墨绿西装被冷汗浸透，青黑眼影晕成一团：你、你根本控制不住这股力量！
情绪源能是双刃剑，你会被自己的愤怒——
够了。陈洛抬起眼。
他的瞳孔此刻泛着诡异的虹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你以为用叶清欢的痛苦刺激我，就能让我失控？他向前跨出一步，地面瓷砖在脚下龟裂，错了。
正是他们的情绪，让我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影蚀突然怪笑一声，抬手捏碎了怀表。
暗红源能从他指尖喷涌而出，在陈洛面前凝成一道虚影——是叶清欢。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刑架上的虚弱模样，而是穿着素色武服，眼神冰冷如霜：陈洛，你根本保护不了我。虚影的声音带着刺人的尖刻，从你选择吞噬系统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会变成怪物。
陈洛的脚步顿住。
影蚀的嘴角重新扬起，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看到了？
她早就看透你的虚伪。
你以为她的坚持是因为信任？
不过是...啊！
话未说完，虚影突然出现裂痕。
叶清欢的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慌乱——那是影蚀在操控幻象时的破绽。
陈洛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武馆后院，叶清欢蹲在石榴树下给他贴膏药，指尖碰到他手腕时轻轻颤了颤：疼吗？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等解决了麻烦，我教你打，要像劈开混沌那样，把所有脏东西都撕碎。
你连她说话的尾音都学不像。陈洛伸出食指，轻轻戳向虚影心口。
暗紫色源能如利箭穿透幻象，虚影瞬间崩解成漫天碎片，清欢生气时，会先抿嘴唇，再瞪人。他转头看向影蚀，而不是像你这样，急着用最恶毒的话扎人。
影蚀的脸瞬间惨白。
他踉跄着撞翻椅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陈洛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更近的距离里，他能看见陈洛眼底翻涌的情绪——不是疯狂，而是某种近乎悲悯的坚定。
现在，该算总账了。陈洛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狂暴的源能风暴。
暗紫色气流在他掌心跳动，发出类似野兽咆哮的轰鸣，银羽，告诉你们的人，把叶清欢和小虎送到会谈厅门口。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耳膜上，否则...我会顺着源能锁链，把整个刑讯室拆成碎片。
不、不可能！银羽的投影突然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电流杂音。
陈洛抬眼时，发现会谈厅的防护罩不知何时已经启动——淡蓝色光膜笼罩四壁，上面流转着源能议会的专属符文。
以为防护罩能拦住我？陈洛歪头，嘴角扯出个危险的笑。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光膜，源能风暴瞬间暴涨三倍，情绪共鸣模式，启动。
下一秒，整个大厅剧烈震动。
陈洛的源能风暴与防护罩符文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白光。
影蚀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吐出一口黑血；银羽的通讯器在桌上疯狂震动，显示着防护罩能量流失90%...80%...
轰——
最后一声爆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淡蓝色光膜像被利刃划开的绸缎，碎成万千光点消散在空中。
陈洛的身影从光尘中走出，风衣猎猎作响，源能在他周身形成漩涡，连空气都被撕扯出尖锐的啸声。
他竟然...在情绪暴走状态下保持了理智？银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这不符合源能失控的规律...
陈洛没理她。
他闭上眼睛，意识海深处，系统界面突然展开一幅星环城地图。
代表叶清欢的红点在灰区边缘闪烁，源能波动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那是他通过情绪共鸣锁定的坐标。
找到了。他睁开眼，虹光在瞳孔中一闪而逝。
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影蚀的脸，带起一阵风，告诉议会，我来接人了。
话音未落，陈洛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暗紫色流光，撞破会谈厅的玻璃幕墙直冲天际。
下方，影蚀颤抖着摸出最后一支源能药剂，却发现通讯器里不断弹出警报：目标定位异常！
刑讯室b区源能反应激增！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地下刑讯室，叶清欢正艰难地抬起头。
她后颈的灵魂锁不知何时已变成一堆废铁，锁链落地的声响里，她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源能波动——像春风里滚过的惊雷，带着让她安心的温度。
陈洛...她轻声呢喃，嘴角扯出个血痕斑驳的笑。
碎发间，一滴泪终于坠下，摔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