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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龟机械迈出裂隙的瞬间,马援就觉得地面震了三震。那玩意儿每条腿都有攻城锤那么粗,落地时溅起的泥雪能喷到三丈高。更吓人的是它背上的蜂窝发射巢——每个六边形孔洞里都探出一截黑黝黝的管口,这会儿正缓缓转动,像在寻找目标。

“弩机准备!”马援吼了一嗓子,声音在北疆的寒风里显得有点单薄。

防线后的士兵们咬着牙上弦。改良过的三弓床弩要用绞盘才能拉开,十个人伺候一台,弩槽里装的不是寻常弩箭,而是禽滑厘特制的“破甲锥”——铁芯外面裹着陶壳,陶壳里填了硫磺、硝石、碎瓷片,箭头上涂着用黑气提炼的腐蚀剂。

刘秀站在了望台上没动。他闭着眼,九幽之力顺着地脉往前探,像瞎子摸象般感应着那五台机械的能量波动。巨龟的波动最稳,像座山;蜈蚣的最飘忽,像阵风;堡垒的最暴烈,像火山。

“先打哪个?”马援冲上来问。

“打腿。”刘秀睁开眼,指着巨龟正在抬起的左前腿,“关节处有能量管道,打穿了它就得跪。”

命令传下去。三十台床弩同时调整角度,绞盘吱呀作响。负责点火的士兵举着火把站在旁边,手有点抖——这玩意儿他们只试射过三次,有一次炸膛了,崩死了两个工匠。

巨龟又往前挪了十丈,离第一道防线还有两百步。它背上的发射巢忽然停住转动,所有管口同时对准了正前方的弩机阵地。

“放!”马援等不及了。

崩崩崩——弓弦释放的声音沉闷如雷。三十支破甲锥拖着火星子飞出去,在空中划出弧线。刘秀同时催动九幽之力,淡蓝色的光晕追上弩箭,包裹着箭身稳定轨迹。

巨龟似乎感应到了威胁,背上的发射巢喷出数十道红光。那不是实体弹药,而是凝实的能量束,打在雪地上瞬间熔出一个个碗口大的洞。

但弩箭已经落下来了。

二十多支箭撞在巨龟的腿甲上,陶壳破碎,里面的混合物泼洒出来。腐蚀剂一接触金属就冒起白烟,发出嗤嗤的响声。有三支箭幸运地射进了关节缝隙,里面的硫磺硝石被残留的火星引燃,闷响声中,关节处喷出一股黑烟。

巨龟的左前腿僵住了。它试图把重量转移到其他腿上,但腐蚀剂正在快速破坏金属结构。两息之后,那条比房梁还粗的腿从关节处断裂,轰然砸进地里。

失去平衡的巨龟向左侧倾,背上的发射巢跟着歪斜,能量束胡乱扫射,把自家后面的蜈蚣机械打出了几个窟窿。

“好!”马援狠狠拍了下了望台的栏杆。

但没等他高兴太久,堡垒机械动了。

这座移动要塞有八丈宽,表面布满的炮口同时亮起幽蓝光芒。它没有瞄准弩机阵地,而是对着防线两侧的山坡开火。能量束打在冻土上,炸起漫天泥雪,很快形成了两道斜坡。

“他们要干什么?”马援没看懂。

刘秀看懂了:“绕过去。咱们的防线是线状的,他们从两边山坡上绕到背后,前后夹击。”

话音未落,蜈蚣机械已经爬上左侧的斜坡。这东西有三十对足肢,爬坡如履平地,速度比在平地上还快。它头部的一对巨钳张开,钳口里旋转着锯齿状的刀片。

“左翼后撤!让出战车道!”马援急令。

防线左翼的士兵迅速向中间收缩,露出后方特意留出的通道。几乎同时,山谷方向传来了隆隆的轰鸣声。

三台灵能战车冲出来了。

马援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东西跑起来——没有马匹牵引,钢铁车体自己往前冲,轮子碾过冻土时留下深深的车辙。车顶的铜管冒着淡淡的白气,那是星核碎片过载运转的迹象。

“瞄准蜈蚣的头部!”战车里的指挥官通过传声筒吼——这是禽滑厘设计的简陋扩音系统,用铜管和皮膜做成,声音能传五十步。

三根铜管同时转动,对准了正在下坡的蜈蚣机械。管口开始凝聚白光,越来越亮,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蜈蚣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头部抬起,巨钳张开到最大,准备硬接。

但战车没有立刻开火。中间那台战车的铜管忽然抬高了半寸,瞄准的是蜈蚣背部中段——那里有一排正在喷吐蒸汽的排气口。

“放!”

三道凝实的白色光柱射出。没有声音,只有空气被电离的焦糊味。光柱精准命中目标,蜈蚣背部的金属瞬间被熔穿,里面的管道暴露出来,喷出炽热的高压蒸汽。

失去控制的蜈蚣一头栽下斜坡,三十对足肢在空中乱划,重重砸在冻土上,滑出去二十多丈才停住。它试图翻身,但背部的大洞正在漏出黏稠的黑色液体——那是它的“血液”,接触空气后迅速凝固,把机械关节都粘死了。

堡垒机械的炮口立刻转向,瞄准了暴露在外的灵能战车。但战车已经开动了,它们没有直线后退,而是走之字形路线,车尾喷出大量白色烟雾——那是特制的烟幕弹,用石灰和油脂混合制成,能干扰能量武器的锁定。

马援抓住机会:“投石机!打堡垒的炮口!”

后方山谷里,三十台投石机同时发射。这次投的不是铁皮炸弹,而是用麻绳网兜着的石弹——每颗石弹都有磨盘大,表面刻着浅浅的凹槽,凹槽里填满了黑气提纯物。

石弹划着高高的抛物线落下。堡垒机械试图用能量束拦截,但石弹太多太散,只打碎了六七颗。剩下的二十多颗砸在堡垒表面,刻着凹槽的石弹更容易碎裂,黑气提纯物溅得到处都是。

这些黑色黏稠物一接触金属就开始“生长”——它们吸收金属本身的能量,像霉菌一样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炮口的幽蓝光芒迅速黯淡。

堡垒机械试图用内部的高温蒸烤这些“霉菌”,但反而加速了它们的扩散。不到一刻钟,半边堡垒的表面都爬满了黑色纹路,炮口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有效!”了望台上的传令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但刘秀的脸色却更凝重了。他感应到裂隙对面的能量波动不但没减弱,反而在增强。而且……对方好像并不着急。

“他们在拖时间。”刘秀忽然说。

“拖什么时间?”马援问。

“你看,四台机械坏了三台,但剩下的士兵一个都没动。”刘秀指着裂隙方向。那些暗红铠甲的士兵还整齐列队在营地前,既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就像在看戏。

“他们在等什么?”

“等能量储备。”刘秀的九幽之力探向地下,脸色忽然一变,“他们在用机械当诱饵,吸引咱们的火力,同时……在地下埋东西!”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防线前方三百步的地面突然隆起。冻土裂开,十几个金属圆柱破土而出,柱顶亮起刺眼的红光。

“退!”马援嘶吼。

晚了。

圆柱同时爆炸。不是火焰和冲击波,而是无形的能量脉冲。脉冲扫过的瞬间,所有灵能战车同时熄火——车里的星核碎片过载了,冒出青烟。投石机旁的铜杆一根接一根炸裂,九幽之力的增幅场瞬间崩溃。

最惨的是那些床弩。弩身上的金属部件在脉冲中变得滚烫,弓弦齐齐崩断,操纵弩机的士兵惨叫着松开手,掌心已经烫起了水泡。

只有纯木制、纯石制的东西没事。

“电磁脉冲……”马援脑子里冒出王莽教过的词。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原理差不多——用能量脉冲烧毁一切依赖灵能运转的设备。

“他们早就算好了。”刘秀扶住了望台的栏杆才站稳。他的九幽之力也被刚才的脉冲干扰,现在脑袋里像有针在扎,“先用机械吸引注意力,暗中埋下脉冲炸弹。等咱们把家当都亮出来,一口气废掉。”

现在防线上的“科技装备”全哑火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刀枪、弓箭、滚木礌石。

而对方,还有一整支军队没动。

紫甲指挥官这时才从堡垒里走出来。他的铠甲表面也爬了些黑纹,但似乎不受影响。他走到脉冲炸弹炸出的坑边,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手中的黑色晶体。

光束投射到半空,还是那行字:

“低等文明的玩具。现在,交出核心。”

马援拔出战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交你娘!”

他正要下令全军死战,后方忽然传来了号角声。

不是北疆防线的号角,也不是敌方的号角。那声音更悠远、更苍凉,像从大地深处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紫甲指挥官也愣住了,他手中的晶体光束晃了晃,似乎也在感应那号角声的来源。

然后,大地开始震动。

这次不是脉冲炸弹那种局部震动,而是整个北疆防线、连同后方百里范围的地面,都在有节奏地起伏。就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底翻身。

刘秀第一个反应过来:“皇陵的方向!陛下启动了地脉网络!”

他话没说完,防线前方的地面突然裂开十几道大口子。不是爆炸炸开的,而是自然裂开的,裂口边缘光滑如镜,深处隐隐有蓝光透出。

从那些裂口里,涌出了……黑气。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需要引导排放的黑气。这些黑气更凝实、更有序,它们像有生命般涌出地面,在空中盘旋、凝聚,渐渐形成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骑兵。

黑色的雾气凝聚成马匹的形态,马背上坐着同样由黑气凝成的骑士。骑士没有面目,只有大概的人形,手中握着雾气凝成的长矛。数量越来越多,十个、百个、千个……最终在防线前方列成三个方阵,总数超过三千。

紫甲指挥官手中的晶体剧烈震动,投射出的光束都出现了波纹。他似乎认识这些黑雾骑兵,因为他在后退,退回了堡垒机械的阴影里。

黑雾骑兵没有追击。它们列好阵后,齐刷刷转向防线方向,然后……翻身下马。

三千黑雾骑兵,连同三千雾马,同时单膝跪地。

朝着的,是长安的方向。

朝着的,是王莽的方向。

马援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刘秀:“这……这也是陛下的安排?”

刘秀摇头,脸色复杂:“我不知道。但看能量波动,这些黑雾骑兵的源头是那些封印点……是历代封印在里面的‘代谢废物’,被陛下用灵能网络重新塑形了。”

“代谢废物?”马援嘴角抽了抽,“合着咱们是在用……用屎打仗?”

“屎能打跑敌人,那也是好屎。”刘秀难得说了句糙话。

黑雾骑兵这时重新上马。为首的骑士举起长矛,矛尖指向裂隙方向。没有声音,没有号令,但三千骑兵同时开始冲锋。

不是跑,是飘。雾马的四蹄不沾地,踏空而行,速度快得拉出残影。它们穿过防线,穿过脉冲炸弹炸出的坑,直扑敌方营地。

紫甲指挥官终于慌了。他下令所有士兵开火,能量束如雨点般射向黑雾骑兵。但光束穿过雾气,就像穿过空气,除了让雾气稍微淡一点,没有任何效果。

黑雾骑兵冲进敌阵。

它们也不攻击肉体,而是专找那些能量设备——塔、机械、甚至士兵铠甲上的供能核心。雾矛刺入,黑气顺着能量管道往里灌,所过之处,幽蓝光芒迅速被染黑、熄灭。

就像水泼进火堆。

短短一刻钟,九座能量塔全灭了,营地里的机械设备全瘫了,士兵们的铠甲也失去了光芒,变成笨重的铁壳子。

黑雾骑兵完成了使命,开始消散。它们像晨雾见到太阳般,渐渐变淡、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敌军营地,和一群脱了铠甲、手足无措的士兵。

马援抓住战机:“全军冲锋!抓活的!”

憋了一肚子火的防线士兵如潮水般涌出。失去能量装备的敌军根本不是对手,很多人直接扔了武器投降。只有紫甲指挥官带着几十个亲卫,退进了那座半瘫痪的堡垒机械里。

等马援带人围上去时,堡垒的舱门已经紧闭。从缝隙里往外冒黑烟,里面传出短促的搏斗声、惨叫,然后……安静了。

“砸开!”马援下令。

士兵们用重锤砸了半刻钟,才把变形的舱门撬开。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紫甲指挥官躺在控制台前,胸口插着他自己的佩剑。他死了,但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像……解脱了。

他手里的黑色晶体掉在一边,还在微微发光。晶体表面浮现着一行小字,用的是掠夺者文明的文字,但旁边有自动翻译:

“任务失败。意识上传中断。收割者第七分队,全体注销。”

“注销……”刘秀捡起晶体,“意思是,他们不是真人?是……傀儡?”

“更像是远程操控的载体。”马援踢了踢尸体,“你看这血,黑的,黏稠得像机油。”

正说着,晶体忽然爆发出最后一道强光。光线在舱壁上投射出一幅星图,星图上有条清晰的航线,从深空的某个点,指向地球。

航线旁标注着时间:七个地球日后。

还有一行小字:“主力舰队抵达。建议:撤离或投降。”

强光熄灭,晶体碎成粉末。

马援和刘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赢了这一仗,但只是赢了先锋队。七天后,来的会是整个掠夺者文明的主力。

他们默默走出堡垒。外面,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收押俘虏。夕阳西下,把满地残骸染成血色。

一个斩瞳卫校尉跑来禀报:“将军,清点完了。咱们伤亡四百余人,其中重伤一百二。俘获敌军三百七十人,都是活人,但问什么都不说,像哑巴。缴获完整能量塔两座,机械残骸可以回收……”

马援摆摆手:“这些回头再说。先给陛下报捷……和预警。”

“诺。”

校尉退下后,刘秀忽然说:“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

“如果这些掠夺者真是来偷联盟财产的,联盟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刘秀望着正在收窄的裂隙,“派个舰队来,不是比让咱们这些‘低等文明’硬扛更省事?”

马援想了想:“也许……联盟也在看。”

“看什么?”

“看咱们值不值得救。”马援拍拍铠甲上的灰,“就像你养了条看门狗,来了贼,你是自己打跑贼,还是先看看狗咬不咬得赢?狗要是连贼都咬不跑,那这狗养着也没用,不如炖了。”

这个比喻糙,但理不糙。

刘秀苦笑:“所以七天后那一仗,才是真正的考试。”

“对。”马援望向长安方向,“就看陛下那边,还能拿出什么压箱底的玩意儿了。”

消息在第二天中午送到长安。

王莽正在和禽滑厘调试新的装置——一台用星核作为核心的“能量共振器”。按照设计,这东西启动后能和皇陵地下的系统产生共鸣,短时间内把方圆百里的地脉能量全抽过来,形成一次性的超级冲击波。

代价是:用过之后,这片区域的地脉会枯竭至少十年,草木凋零,井水干涸,变成荒漠。

“这是最后的底牌。”王莽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用得好,能打残一支舰队;用不好,咱们自己先把北疆毁了。”

禽滑厘擦着汗:“陛下,其实臣还有个想法。那些俘获的能量塔,臣检查过了,它们的供能原理和星核类似,都是用混沌能量做燃料。咱们能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怎么还?”

“改造它们,让它们反向运行。”禽滑厘眼睛发亮,“不往外发射能量,而是往内吸收。把它们布设在裂隙周围,等敌方舰队过来,突然启动,抽他们的能源!”

王莽沉吟片刻:“就像捕兽夹?”

“对!而且臣算过了,如果咱们用星核做引子,能瞬间把吸收效率提高十倍。敌方舰队的护盾、武器、引擎,全都要靠能量支撑,突然被抽走,至少会瘫痪三十息。”

三十息,够做很多事了。

“能办到吗?”

“给臣五天时间。”禽滑厘咬牙,“再加……再加张衡帮忙算参数。”

“准了。”王莽立刻下令,让北疆把俘获的能量塔和所有能用的机械残骸,全部运回长安。

命令刚发出去,马援的军报就到了。

王莽看完,沉默了很久。

清虚道长小心地问:“陛下,北疆大捷,为何不喜?”

“喜不起来。”王莽把军报递给他,“赢了小的,来了老的。七天后那一仗,才是生死战。”

“那陛下准备如何应对?”

王莽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天空:“两条路。第一条,按照原计划,加速能量储备,等舰队来了,用共振器拼个鱼死网破。”

“第二条呢?”

“第二条……”王莽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咱们主动出击。”

“出击?去哪?”

“去裂隙对面。”王莽说,“既然他们的主力要七天才到,那这七天,他们的后方肯定是空虚的。咱们穿过裂隙,去他们的世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比如,控制那些傀儡士兵的主机,或者……他们老家的坐标。”

这个想法太大胆,连清虚道长都愣住了:“陛下,这、这太冒险了!咱们对那边一无所知!”

“正因为一无所知,才要去看看。”王莽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裂隙位置,“马援不是说俘获了三百多个敌军士兵吗?虽然他们不说话,但总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万一是个陷阱呢?”

“那就更得去了。”王莽笑了,“陷阱是给猎物准备的。但如果猎物不光会逃,还会回头咬猎人一口呢?”

他立刻下令,让刘秀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斩瞳卫,全部配备最好的装备。又让禽滑厘赶制一批特殊的护符——用星核碎片镶嵌,能抵御混沌能量的侵蚀。

“陛下要亲自去?”清虚道长急了。

“当然。”王莽从怀中取出完整星核,“这玩意儿到了那边,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而且我总觉得,星核和那个世界,有什么渊源。”

准备只用了三天。

第四天黎明,一支特殊的队伍在北疆防线集结。一百零三人,全是轻装,除了武器和干粮,只带了最基本的生存工具。王莽、刘秀亲自带队,马援留守防线。

临行前,王莽把禽滑厘叫到一边,交代了几句。

“如果七天后我们没回来,而敌方舰队到了,你就启动共振器。不用等我的命令。”

“陛下!”禽滑厘眼睛红了。

“记住,共振器的启动密码是……”王莽说了一串数字,那是圆周率的前十位。

他拍拍禽滑厘的肩膀,转身走向裂隙。

经过那两座被改造的能量塔时,他停下脚步。塔身已经被重新涂装,表面刻满了新的符文,在晨光中泛着暗紫色的光泽。

“这两座塔,就是咱们的退路。”王莽对身后的士兵们说,“等我们回来,它们会给我们开门。如果我们回不来……”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

一百零三人,排成两列,走向那道还在缓缓收缩的空间裂隙。走到边缘时,能看见对面的景象——暗红色的荒原,三轮惨白的月亮,还有远处倒塌的营地废墟。

王莽第一个跨过去。

穿过薄膜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撕扯感,像是整个身体被拉长又压扁。但星核及时散发出温润的能量,护住了他。

两息之后,脚踩到了实地。

他抬起头,看见了真正的异世界天空。

那不是蓝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浑浊的暗红色。云层低垂,缓缓旋转,像巨大的漩涡。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臭氧的味道,呼吸起来有种灼烧感。

身后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穿过裂隙。最后过来的是刘秀,他刚落地就单膝跪地,剧烈咳嗽起来。

“这里的混沌能量浓度……是地球的百倍以上。”刘秀脸色发白,“普通人在这里活不过三天。”

王莽感应了一下怀中的星核。晶体正在微微发烫,不是预警的烫,而是……兴奋的烫。

就像游子归乡。

这个联想让他心头一凛。

“先找地方建立前哨。”他下令,“注意警戒,这里可能还有残敌。”

士兵们迅速散开,占据有利地形。两个擅长追踪的斥候被派出去侦查,其他人开始搭建简易的营地——不是帐篷,而是在一处岩壁下挖出半地下的掩体。

一个时辰后,斥候回来了,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东边三十里,有一座城。

不是营地,是真正的城市。有城墙,有街道,有建筑。但从远处看,城里……没有人烟。

“死城?”王莽问。

“不像。”斥候比划着,“城墙完好,建筑整齐,街道干净。但就是没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王莽和刘秀对视一眼。

“去看看。”

留下大半人手守营地,王莽带着三十人轻装出发。三十里路在异世界的环境下走得格外艰难——地面是疏松的红色砂土,一脚下去能陷到脚踝;空气中混沌能量的侵蚀让普通士兵体力消耗极快,得不停用星核碎片补充。

走了两个时辰,那座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斥候描述得没错。那是一座规整得惊人的城市,城墙是标准的正方形,每条边目测都有五里长。城内的建筑排列成整齐的网格,所有房屋都是同样的样式、同样的高度。

但确实没有人。

队伍靠近到城墙下一里时,王莽示意停下。他取出星核,试探性地往城墙方向输入一丝能量。

城墙突然亮了。

不是局部亮,而是整面城墙同时亮起暗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迅速蔓延,眨眼间覆盖了整座城市。然后,城市“活”过来了。

街道上出现了人影——不是真人,是光影投射出的虚影。他们穿着普通的衣服,走路、交谈、买卖,就像一座正常运转的城市。

但所有虚影的动作都是循环的。同一个街角,同一个卖水果的摊贩,永远在重复同样的吆喝、同样的递东西动作。同一对男女,永远在重复相遇、微笑、擦肩而过的过程。

“这是……”刘秀声音发干,“记录?还是……样本?”

王莽盯着那些虚影看了很久,忽然说:“都不是。这是……博物馆。”

他指向城墙上的纹路:“你看这些图案,像不像展品的标签?这座城市,连同里面的人,都是展品。展示的是某个文明‘正常生活’的样子。”

“那真正的居民呢?”

“可能死了,可能被收藏了,也可能……”王莽看向城市中央最高的那座塔状建筑,“变成了别的东西。”

他下令进城。

穿过城门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不是温度低,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冰冷,像走进墓穴。

街道上的虚影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手穿过虚影,就像穿过空气,连温度都没有变化。

队伍沿着主干道向中央高塔前进。越往里走,王莽怀中的星核就越烫。走到高塔下时,星核已经烫得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塔门是开着的。

里面没有守卫,只有一座螺旋上升的阶梯。王莽带头走上去,刘秀紧随其后,其他人留在塔外警戒。

阶梯很长,走了大概一刻钟才到顶。顶层是个圆形大厅,没有窗户,但四壁都在发光。大厅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黑色晶体——和紫甲指挥官手里那个很像,但大了十倍。

晶体下方,是个控制台。

控制台上布满了按钮和拉杆,还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屏幕。屏幕里显示着不同的画面:有些是城市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有些是跳动的数据流,有些是……星图。

王莽走到控制台前。他刚靠近,一颗屏幕就自动亮起,显示出地球的影像。影像旁有标注:“试验场-炎黄,状态:活跃,威胁等级:低。”

另一颗屏幕显示着掠夺者舰队的航线,七天的倒计时正在跳动。

第三颗屏幕……显示的是星核的解剖图。

不是王莽手里这颗,而是一颗完整的、光明与黑暗能量完美交融的星核。图旁有详细注释:“播种者标准配置,文明引导装置。功能:能量平衡、进化催化、危机预警。警告:不可单独取出暗面,否则可能导致宿主文明崩溃。”

王莽盯着那段警告,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他想起了皇陵下的黑暗星核,想起了它说的“你我本是一体”。原来星核本该是完整的,是有人——或者某种存在——故意把暗面分离出来,封印在王氏血脉里?

为什么?

“陛下,看这个。”刘秀指着另一处。

那是一卷展开的虚拟卷轴,上面用联盟通用语记载着一段历史:

“星历七三二纪,播种者计划启动。向十万个有潜力的原始文明播下引导装置(星核),观察其进化轨迹。目标:筛选能在‘大寂灭’中存活的种子文明。”

“星历九八一纪,第一批收割者文明出现。原为试验场文明,因进化偏离预定轨道,产生掠夺倾向。他们窃取播种者技术,转而攻击其他试验场,掠夺能量核心以加速自身进化。”

“当前威胁等级:高。建议:启动试验场自卫协议,授予合格文明临时权限。”

卷轴最后,是一份授权文件。

文件下方有个空白的签名处,旁边标注:“需试验场文明代表亲笔签署。签署后,将获得播种者遗产的部分使用权。”

王莽盯着那个签名处,手有点抖。

如果签了,就能动用“播种者遗产”——那些真正的高等文明造物,对付掠夺者舰队可能轻而易举。

但代价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看向刘秀:“你怎么看?”

刘秀沉默良久:“签了,咱们可能就从试验品变成了……正式工。但正式工要听老板的。”

“如果不签呢?”

“不签,七天后靠咱们自己打。打赢了,证明咱们有资格当正式工;打输了,试验场注销。”

王莽苦笑。横竖都是考试,只不过一种是开卷考,一种是闭卷考。

他伸手,手指悬在那个签名处上方。

只要按下去,就能获得力量。

但按下去的瞬间,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比如,完全自主的可能。

塔外忽然传来骚动。留守的士兵冲上来禀报:“陛下!城外出现敌军!很多!正在包围城市!”

王莽走到塔边的观察窗往下看。

暗红色的荒原上,黑压压的军队正在靠近。不是之前那种暗红铠甲的士兵,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的像放大的昆虫,有的像拼接的野兽,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数量,至少上万。

它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包围圈,目标显然是这座塔。

刘秀面色凝重:“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那个紫甲指挥官死前,可能发送了位置信息。”

王莽看向控制台上的签名处。

又看向塔外越来越近的敌军。

最后,他看向怀中的星核。

晶体正散发着温润的光,光明与黑暗在其中和谐流转,仿佛在说:你自己选。

深吸一口气,王莽收回手,没有去碰那个签名处。

“准备突围。”他对刘秀说,“来的路上我注意到,城南有一片石林,地形复杂,适合打游击。”

“那这个控制台……”

“炸了。”王莽说得毫不犹豫,“既然不打算签,就不能留给敌人。而且我怀疑,这东西本身就是个饵——签了,就得按播种者的规矩来;不签,就得证明咱们有本事从这鬼地方杀出去。”

刘秀懂了。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两人迅速行动。王莽用星核的能量覆盖了整个控制台,设定为三十息后自毁。然后冲出高塔,和塔下的士兵会合。

“往南突围!不要恋战!”

一百零三人像一把尖刀,刺向城南方向。围城的怪物们立刻涌上来,但它们似乎没有统一的指挥,动作混乱,被训练有素的斩瞳卫轻易撕开了口子。

冲出包围圈时,王莽回头看了一眼。

高塔顶层,黑色的晶体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刺眼的白光,然后整个控制台轰然炸开。爆炸没有火焰,只有纯粹的能量冲击,以高塔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所过之处,那些怪物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瞬间消失。

连带着整座虚幻的城市,也在能量冲击中化为乌有。

等光芒散尽,原地只剩下一个大坑,和坑底裸露的、流淌着暗红色液体的地面。

“快走!”刘秀拉了一把还在愣神的王莽。

队伍冲进石林。嶙峋的怪石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们七拐八绕,甩掉了追兵。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石洞里,王莽清点人数。少了七个人,都是断后的勇士。

他沉默着,把他们的名牌收好。

“陛下,现在怎么办?”有士兵问,“回裂隙那边吗?”

王莽摇头:“不能直接回去。敌人肯定在裂隙附近有埋伏。”

他摊开路上粗略绘制的地形图:“我们得绕路,从侧面回去。而且……”

他指着图上一个标记:“回去之前,我想去看看这个地方。”

那是斥候之前侦查时发现的另一处异常点: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坑口直径超过百丈,坑底有规律的脉冲信号传出,每隔三十息一次。

就像……心跳。

刘秀感应了一下方向:“大概六十里。但路上可能会遇到更多敌人。”

“值得冒险。”王莽收起地图,“我有种预感,那个天坑里,藏着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也是掠夺者文明变成这样的原因。”

队伍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石林渐渐走到尽头,前方又是一望无际的暗红色荒原。荒原上零星散布着一些残破的建筑,看样式,和刚才那座城市很像,但都被毁坏了。

就像……经历过一场战争。

走到一半时,怀里的星核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预警的震动,而是……共鸣的震动。

王莽抬头望向天坑方向。

他感到,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星核。

或者说,正在呼唤星核里,属于黑暗的那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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