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撕扯感如同置身狂暴的漩涡，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
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光影碎片飞速掠过，何瑶只觉得意识在极致的眩晕与刺痛中不断沉浮，唯有胸前那已融合了琉璃镜碎片、散发出温暖稳定光芒的心坠，以及怀中紧紧抱着的、吓得几乎昏厥的苏芷，是她感知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那令人窒息的撕扯力骤然消失，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落水声几乎同时响起，冰冷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口鼻。
何瑶猛地挣扎起来，呛咳着浮出水面，第一时间紧紧拉住还在胡乱扑腾的苏芷。
“咳咳……何、何瑶……我们……我们还活着？”苏芷惊魂未定，脸色惨白，死死抓着何瑶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了，师姐，我们没事了。”何瑶一边安抚她，一边迅速环顾四周。
她们似乎落入了一条宽阔而湍急的河流中，河水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千翠山邪气的腥甜味。
两岸是茂密得不见天日的原始丛林，高大的树木形态怪异，许多枝叶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闷热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
天空是灰蒙蒙的，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恒定的、昏沉的光线笼罩着这片天地。
这里绝非千翠山，甚至可能……不在流芳府境内！
“这是哪里？”苏芷也察觉到了环境的异常，声音发颤。
何瑶摇了摇头，心中沉甸甸的。
空间乱流将她们带到了未知之地。
她尝试运转《灵韵谱》，发现此地的灵气异常驳杂狂暴，其中混杂着大量混乱、负面甚至带有微弱侵蚀性的能量，远不如素心阁或流芳府那般温和纯净，吸收炼化起来事倍功半，甚至需要分神抵御那些负面能量的影响。
琉璃心坠传来持续不断的微润感，并非警示当下危险，更像是对这片天地整体环境的排斥与净化渴望。
融合了镜片后，心坠的光芒内敛了许多，但那份温润平和的守护之力却更加浑厚，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最具有侵蚀性的负面能量隔绝在外。
“先上岸再说。”何瑶拉着苏芷，奋力向最近的河岸游去。
两人湿漉漉地爬上岸边泥泞的滩涂，皆是疲惫不堪。
何瑶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灵力因抵抗空间乱流和恶劣环境而消耗巨大外，并无其他伤势。
苏芷也只是受了惊吓，有些皮外伤。
必须尽快弄清楚身在何处，并找到恢复灵力和补充物资的方法。
在这完全陌生、看似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没有实力寸步难行。
何瑶强打精神，带着苏芷，小心翼翼地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走去。
按照常理，河流下游更容易遇到人烟。
一路上，她们见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和昆虫，有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带着剧毒，有些看似无害却能瞬间爆发出致命的攻击。
何瑶凭借着琉璃心坠对恶意的敏锐感知和《灵韵谱》带来的自然亲和，屡次提前避开危险。
苏芷也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紧紧跟在何瑶身边，不再添乱。
走了约莫大半天，河道逐渐开阔，两岸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和零星的、风格粗犷的石碑。
空气中那股混乱的灵气似乎也稍微平和了一丝。
终于，在绕过一道河湾后，一片依河而建的、颇具规模的聚居地出现在她们眼前。
那并非想象中安宁祥和的城镇，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喧嚣与混乱的集市。
高矮不一的石屋、木棚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许多建筑上覆盖着不知名的兽皮或巨大的叶片。
集市外围只用简陋的木栅栏围着，入口处甚至没有像样的守卫，只有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彪悍的汉子蹲在那里，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进出的人流。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血腥味、药草味、腐烂食物的味道、汗臭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与河中相似的腥甜气息。
嘈杂的吆喝声、争吵声、金属撞击声、以及一些低沉怪异的兽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
“这……这是什么地方？”苏芷看着那乱糟糟的集市，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写满了不安。
这里与她熟悉的素心阁和流芳府城镇截然不同，充满了野性与危险的气息。
何瑶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地方龙蛇混杂，绝非善地。
但她们此刻身无长物，灵力未复，必须进去获取信息和必要的物资。
“跟紧我，不要乱看，不要多话。”何瑶低声嘱咐苏芷，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周身气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初来乍到的“肥羊”，然后迈步朝着那集市入口走去。
入口处那几个汉子懒洋洋地瞥了她们一眼，目光在何瑶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苏芷那明显涉世未深的惶恐模样，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却并未阻拦。
踏入集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狭窄而泥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有售卖各种奇形怪状矿石、兽骨、药材的；有摆着寒光闪闪、却造型粗糙的兵器铠甲的；有现场宰杀剥皮、血淋淋地贩卖不知名兽肉的；甚至还有一些笼子里关着眼神凶戾、低吼不断的奇异幼兽。
叫卖声此起彼伏：
“上好的‘黑血矿’！锻造邪兵利器的不二之选！”
“刚猎杀的‘腐沼鳄’！血肉大补，鳞甲坚固！”
“新到的‘迷魂草’，效力强劲，童叟无欺！”
“招募探索‘瘴雾林’的队友！收获按实力分配！”
往来行人也是形形色色，大多穿着简陋的皮甲或粗布衣服，身上带着伤疤和血腥气，眼神警惕而冷漠。
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稍显整洁、气息也明显强大一些的修士，身边往往跟着护卫，所过之处，周围的人群会下意识地让开一些空间。
何瑶带着苏芷，尽量低调地穿行在人群中。
她目光快速扫过各个摊位，寻找着可能对她们有用的东西——主要是恢复灵力的丹药、干净的饮水食物，以及可能的地图信息。
然而，这里流通的货币似乎并非她们熟悉的灵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蕴含着微弱混乱能量的晶石，被称为“血晶”。
她们身无分文。
“何瑶，我们……我们没有那种石头……”苏芷小声说道，语气沮丧。
何瑶抿了抿唇，正思索着该如何获取血晶，目光却被前方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吸引。
那摊位不大，只摆着几株看起来蔫头耷脑、色泽暗淡的草药，以及几块灵气稀薄的矿石。
摊主是一个穿着浆洗得褪了色的灰色布袍、头发乱糟糟的老者，正靠在一块石头上打盹，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吸引何瑶注意的，并非摊位上的货物，而是那老者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灵韵波动，与这片天地的混乱狂暴截然不同！
而且，琉璃心坠对那老者，并未传来任何排斥或警示，反而有种淡淡的亲和感。
这老者，不简单。
何瑶心中微动，拉着苏芷走了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老者懒洋洋地掀开眼皮，露出一双看似浑浊、实则深处透着睿智与沧桑的眼睛。
他扫了何瑶和苏芷一眼，目光在何瑶胸前微微停顿了一瞬（那里琉璃心坠的气息被何瑶刻意遮掩，但那份纯净的底韵难以完全隐藏），随即又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道：“看货自便，价格标了，谢绝还价。”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抚平人心的躁动。
何瑶看向摊位上那几株萎靡的草药，其中一株名为“宁神花”的，虽然看起来状态不佳，但其本质灵韵却与《灵韵谱》有几分相通之处，若能以纯净灵力滋养，或可恢复部分药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老丈，这宁神花如何卖？”
老者眼皮都没抬：“三枚下品血晶。”
何瑶沉默片刻，坦诚道：“我们初来此地，身无血晶。不知……可否以其他方式交换？”
老者终于再次抬眼，仔细打量了何瑶一番，又看了看她身边紧张的苏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没有血晶？”他嗤笑一声，“那你们来这‘血瘴坊市’做什么？给那些饿狼送菜吗？”
血瘴坊市？何瑶记下了这个名字。
“我们遭了意外，流落至此。”何瑶语气平静，“若老丈需要人手帮忙，或是需要某些特定的药材、矿物，我们或可尽力。”
老者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副懒散的表情收敛了些许。
“小丫头，口气不小。看你灵力虚浮，气息却颇为纯净，不像是常年混迹在这等污秽之地的人。”
“帮老夫一个忙，若是成了，摊上的东西，随你们挑两样，外加十枚下品血晶，如何？”
“什么忙？”何瑶谨慎地问道。
老者指了指坊市深处，那片最为混乱、血腥气也最浓的区域：“去‘黑牙’的铺子，帮老夫取一个包裹回来。就说……是‘灰鹞’让你去的。”
黑牙？灰鹞？听起来就不是善茬。
苏芷紧张地拉了拉何瑶的衣袖。
何瑶沉吟起来。
这显然有风险，但也是目前获取信息和资源最快的方法。
她感应了一下自身状态，灵力恢复不到三成，但凭借琉璃心坠和《灵韵谱》，自保应当问题不大。
“好。”她最终点头应下，“还请老丈告知那铺子的具体位置，以及……那黑牙是何等人物？”
灰鹞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详细描述了路线和黑牙的特征——一个脸上有交叉刀疤、镶着颗黑曜石牙齿的壮汉，是坊市里颇有势力的地头蛇之一。
“记住，拿到包裹立刻回来，不要多事，也不要透露太多关于你们自身的信息。”灰鹞老者最后告诫道。
何瑶记下，对苏芷道：“师姐，你留在这里等我。”
苏芷虽然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你小心点。”
何瑶转身，朝着坊市深处那片更加危险的区域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灰鹞老者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跟随着她的背影。
这血瘴坊市，鱼龙混杂，这看似落魄的老者，也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而那个所谓的“黑牙”，以及需要取回的包裹，恐怕也牵扯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麻烦。
她的坊市之行，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而更大的波澜，似乎正在这混乱之地的底层，悄然涌动。